恐怕在林菀眼裏,他那些舉動,還不及沈禹川隨手遞過來的蟹肉。
顧霆琛想進去。
想大步走到他們面前,質問她到底把自己當成什麼,是不是他沒有中醫所作爲要挾,早就跟那個男人比翼雙飛了。
可腳像釘在地上,無法動彈。
他突然想起上次在咖啡廳,失控般沖進去,換來的是林菀更冷的眼神。
再重復一次那種場面,除了讓彼此更加難堪,還有什麼意義?
心頭那團火燒着燒着,忽然就滅了。
顧霆琛眼底只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連質問的力氣都沒有。
最後看了一眼林菀,沒再猶豫,徑直離開這條滿是歡聲笑語的走廊。
回到包廂,顧霆琛神色自然地坐回主位,端起酒杯,接着剛才的話題敲定細節,仿佛短暫的失神從未發生。
握着酒杯的手指卻收得很緊,骨節微微泛白。
飯局散場,他直接回了公司。
林菀在他離開後沒多久,無意識偏過頭,望向包廂門口。
走廊上燈光流動,人影交錯,一個挺括的背影在轉角處一閃而過,快得像是錯覺。
她怔了下,下意識多看了一眼。
沈禹川見她分神,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菀菀,你怎麼了?”
“沒事,我應該是看錯了,我們接着聊那個病例。”
林菀收回視線,低頭抿了一口湯。
溫熱的湯汁滑過喉嚨,卻帶不起多少暖意。
幾天後,顧家。
林菀的病基本大好,但咳嗽一直沒斷,說話聲音還有些沙啞。
整個人依舊沒什麼精神,像株缺了水分的植物。
顧霆琛似乎比之前更忙了。
常常她起床時他已經出門,她睡下時他還沒回來。就算偶爾在白天撞見,兩人也像隔着無形的牆壁,連眼神都不曾交匯。
空氣總是凝滯得,安靜得讓人壓抑。
陸靜嫺把這些都看在眼裏,心裏越來越急。
她原本盤算着,兒子親自照顧林菀,不求兩人和好如初,怎麼着也能緩和些關系。
可眼下的情形,明顯是更糟了。
她試探着去問夫妻倆,結果一個是硬邦邦的“沒事”,另一個是淡淡的“還好”,差點沒讓她提上氣。
到了晚上,餐桌上依舊只有陸靜嫺和林菀兩個人。
陸靜嫺放下筷子,斟酌着開口:“菀菀啊。”
“霆琛最近總加班,飯也顧不上吃,這麼熬下去,身體遲早要出事。”她語氣放緩:“我讓廚房燉了點參湯,養胃的,你待會兒沒事,給他送過去吧?”
林菀抬起頭,握着湯匙的手指頓住。
送湯?
以什麼身份?
她想起在夢中浮現的身影,心裏那點道不明的異樣又浮了出來,聲音有些澀,試圖拒絕:“媽,我……我有點累,而且……”
陸靜嫺打斷她,臉上的笑容溫和:“去吧,菀菀。你們是夫妻,總不能一直這樣僵着,就當是幫媽一個忙,去看看他,把湯送到就行。”
話說到這個份上,再拒絕就顯得不知好歹了。
林菀沉默了好一會兒,還是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好。”
司機早已等在門口,她提着那個沉甸甸的保溫桶坐進車裏,桶壁還殘留着燉湯的溫熱,透過手心傳來。
心裏滿是空虛,甚至有點麻木。
車很快在顧氏集團大廈樓下停穩。
高聳的玻璃幕牆在夜色中依舊燈火通明,勾勒出冷硬而繁忙的輪廓。
這地方林菀來過很多次,對比從前的心情早已是天差地別。
現在……
大概只剩下一份不得不完成的差事,和不願觸碰的難堪。
電梯直達頂層總裁辦公室所在樓層,走廊鋪着厚厚的地毯,腳步落上去悄無聲息。
秘書處已經下班,整層樓安靜得能聽到她的呼吸和心跳。
只有盡頭那間總裁辦公室的門縫下,漏出一線暖黃的光。
林菀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發出極其輕微的悶響。心跳不知爲何,漸漸有些失序。
她在厚重精致的木門前停下,保溫桶的提手硌着手心。
深吸一口氣,試圖讓有些發緊的喉嚨放鬆些,然後抬起右手,曲起指節,準備叩響門板。
就在指尖即將觸及光潔木面的刹那——
門內隱約傳來了一些動靜,不是文件翻動的簌簌聲,也不是鋼筆書寫的沙沙聲。
像是……有人在極近的距離內,布料摩擦的輕微窸窣。
緊接着,是一聲被刻意放輕,仍然能分辨出女性特征的嘆息,帶着某種難以言喻的……親密感?
林菀抬起的手臂僵在半空,如同被無形的冰霜瞬間凍結。
全身的血液似乎驟然停止奔流,又在下一秒逆沖上頭頂,帶來尖銳的嗡鳴。
那聲音不大,卻像是把生鏽的鈍刀,狠狠刮過她的耳膜,割開了這層樓所有虛假的寧靜。
門縫裏透出的暖黃光線,此刻變得刺眼而諷刺。
她甚至能想象出門內的景象,是如何激烈曖昧。
保溫桶沉甸甸地墜在手裏,桶壁殘留的溫度灼燒着她的掌心,與心底迅速蔓延開的冰涼形成可怖對比。
走廊盡頭安全出口的綠色標志幽幽地亮着,映在林菀驟然失去血色的臉上。
指尖微微顫抖,最終,沒有落下。
唯有她起伏的口和逐漸變得粗重而竭力壓抑的呼吸,泄露着內心翻江倒海般的震動。
門內的低語聲似乎停了一瞬,隨即,一個更清晰些的女聲鑽了出來:“……你就不能多陪陪我嗎?霆琛,我真的好難受……”
那聲音,分明是慕薇薇。
林菀的呼吸徹底窒住,胃裏劇烈的翻攪,惡心得她幾乎要嘔出來。
原來,他所謂的“忙”,便是在這裏,與另一個女人共享着私密的空間和……難以言說的親密。
而她,竟然可笑站在外邊。
指尖的顫抖蔓延至全身,林菀猛地收回手,保溫桶也隨之滑落,砸在柔軟的地毯上。
蓋子瞬間彈開,濃鬱的參湯氣味瞬間彌漫在冰冷的空氣裏。
這動靜似乎驚動了裏面的人,低語聲戛然而止。
林菀沒辦法再多待一秒,甚至沒有撿起滾落的保溫桶,踉蹌着後退兩步,朝着電梯方向疾步走去。
就在她幾乎要沖到電梯口時,身後傳來了門被打開的輕微咔噠聲。
腳步,驟然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