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宛吟漆黑的眼睛,黝黯無光。
周淮之睡着了,睡在了林雲姿那裏。
看來今晚,兩人又是做了愛做的事,沒少折騰。
“跟你說一樣?那能一樣嗎。”
江彧左手拿着手機,夾煙的右手將額前劉海往上一捋,語氣和他的背頭一樣囂張,“我把周淮之老婆綁了,他老婆夏宛吟現在在我手裏。”
林雲姿愕住,“你說什麼?”
江彧朝夏宛吟吐了口煙,“讓周淮之準備一百萬,馬上打到人間悅的戶頭上,我就留他老婆一條賤命。不然,他可別後悔。”
一百萬,是他今晚在人間悅消費的酒水錢。
他這麼做,就是要用這種方式羞辱周淮之——
看吧,你老婆在我眼裏,就值一頓酒錢!
沉默幾秒後,林雲姿忽然笑出了聲:
“呵,搞什麼啊,現在騙子的話術還真是花樣越來越多了。”
江彧眉心一擰,“啥?”
“不過呢,還是謝謝你,提醒我該裝反詐APP了。騙子先生,晚安。”
說完,林雲姿果斷地掛掉電話。
這一刻,莫名的,夏宛吟發自肺腑地想笑。
她一直都是個瞎子,瞎了整整十年。
雖然她在孤兒院長大,沒有血脈至親,但她有無話不談的朋友,有深愛自己的男友,那時的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如今,她最好的朋友背叛了她。
如果說周淮之給她的傷害是一把刀捅進了腹部,那林雲姿這把刀,則是貫穿了她的心髒。
心如刀絞,最爲致命。
江彧瞅着黑掉的屏幕,“我演技這麼差嗎?”
看夠了這場無聊的戲碼,傅時京站起身邁開大步往外走,掠過夏宛吟身邊時,凌厲凜冽的氣息,仿佛淬冰的刃劃過她蒼白的臉頰。
“在這兒,關她一夜。明天天亮,再放她回去。”
趙廷序尾隨其後,只是與她擦身時,略微停頓。
夜深風緊。
黑色邁巴赫在霓虹掩映的高架橋上疾馳。
今晚,傅時京只覺格外疲憊,他脖頸後仰,眼睫低垂,似睡非睡。
腦海中,不經意就浮現出夏宛吟蜷縮在一片玻璃碎片中,瑟瑟顫抖,如驚弓之鳥的畫面。
男人下頜繃緊,瞳底掠過暗芒。
“傅總,看樣子,她是真瞎了。”坐在副駕的秘書肖羿瞥着後視鏡裏總裁的神色。
冷得令人駭然。
“真的,假的,有什麼關系?”
傅時京目光裹着寒意掃向肖羿,“難道,我會因爲她成了個殘廢,而輕饒了她嗎?”
肖羿知道,今晚總裁見了那個女人,心情極差。
所以不敢再多嘴。
“夏宛吟心因性失明的原因,查清楚了嗎?”男人聲音略微沙啞。
“具體原因尚未查明,但心因性失明是由心理因素或情緒沖突引發的視力障礙。我查過她在監獄服刑期間獄醫那邊的就診記錄,她曾得過重度抑鬱症伴隨軀體化症狀,且她入獄一年後還生下了一個女兒,不夠完善的醫療配置估計也給她身體造成了一些影響。”
傅時京倏然睜眼,“她,在監獄裏,還生下了個孩子?”
“是,不過監獄環境惡劣,孩子生下來後也沒有得到很好的照顧,所以一直體弱多病。”
“現在,那個孩子,被周家養着嗎?”
肖羿神情錯雜,“那個孩子,死了。”
傅時京嗓音淡涼,“怎麼死的?”
“聽說,那個孩子生下沒過多久就出現了心髒問題,還沒吃明白就已經在吃藥了。”
肖羿語氣裏透出一絲憐憫,“後來聽說那孩子病情惡化,被周家接走送進醫院搶救,但最後也沒能救過來。
她失明,八成是因爲痛失愛女,傷心過度吧。”
男人薄唇哂笑,“你在同情她?”
“她到底死了孩子……也是可憐人。”
“她可憐,天瑤就不可憐嗎?”
傅時京放在膝上的大掌狠狠蜷緊,一股戾氣壓在口,“當年,如果不是她犯下愚蠢的錯誤,她就不會進監獄,不進監獄,她女兒不就不會死了嗎?
說到底,不都怪她自己嗎。”
肖羿:“………”
這神邏輯,他徹底服氣了。
“還有一件事,你再去查。”
傅時京望向窗外,迅速倒退的,光壞陸離的夜景,“周淮之的情人,是誰。”
夏宛吟被鎖在一片狼藉的包廂裏。
十二月的冬夜,空調停了,手機也沒電了。
她側臥蜷曲着身體,哪怕已經累得眼皮都抬不起來,卻仍然無法入眠。
掌心的傷口,漸漸不在流血,涸,結痂。
可心裏的傷痛,什麼時候才能結痂呢?
夏宛吟深深嘆息,身子陷入沙發裏,側着頭,盯着茶幾上僅剩的兩只酒杯。
眼前的這只,是傅時京喝過的,還留有杯底。
不知不覺,夏宛吟渾渾噩噩睡去。
……
翌清晨。
“夏小姐?夏小姐?”
呼喚聲,逐漸清晰入耳。
夏宛吟渾身一顫,猛地從沙發上彈坐起來,瞪大的杏眸一片茫然無措。
“夏小姐,別慌。”
肖羿手裏拿着絨毯,對她的態度溫和有禮,“我是傅總的秘書,我叫肖羿。”
聽見是傅時京的人,夏宛吟心下一慌,如避瘟神般往後退:
“不是說……關我一夜,就讓我走嗎?”
“是,所以我這不是奉我們傅總的命令,來接您了麼。”
說着,肖羿將手中的毯子遞給她,“外面冷,您先披着。聽說您昨晚受了點皮外傷,我送您去醫院吧。”
“不用了, 我沒事。”
夏宛吟不想再和傅時京扯上半點關系,低頭就往外走。
然而,她才剛走兩步,頓覺雙膝刺痛,身體驟然下墜。
“夏小姐,小心!”
肖羿眼疾手快攙扶住了她,“您這樣不行的,還是去醫院吧!”
夏宛吟額頭滿是虛汗,“是你自己要送我去醫院,還是你們傅總?”
肖羿一頓,給了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如果,是我們傅總呢?”
“那他不是吃飽了撐得,就是有什麼大病。”
夏宛吟喘了口氣,決然推開他,“胡蘿卜加大棒,既想折磨我,又要我對他感恩戴德?呵……你們傅總玩兒人,不比江少遜色啊。”
她強撐精神,蹣跚着緩緩往門外走,忽然頓住腳步:
“肖秘書。”
肖羿忙問:“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借我一百塊,順便幫我打一輛車。”
夏宛吟長睫微顫,“後,我一定會想辦法還你。”
肖羿抿了下唇,注視着她黯淡無光的眼眸,心緒錯雜。
分明她可以坐上傅總暖烘烘的豪車舒舒服服地回去,可她偏不。
不是她沒苦硬吃。
而是她不願接受傅時京半點恩惠。
哪怕傷痕累累,她的人格也不能被輕易糟踐,更不可能誰給點好處就湊上去跪舔討好,她不犯這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