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陳蠻把能逃的路都想了個遍。
跳樓梯,翻窗戶,甚至按住身前的春梨做她的人質,等等等等。
但沒有一條路能在她的設想中走通。
她甚至有些後悔,今太大意,走前沒能揣上她屋裏那燭台,現下連個趁手的武器都沒有!
在她冷汗直流,想玉石俱焚之際,忽見春梨和夏桃矮身喚了聲:“二爺。”
男人轉過身。
陳蠻於愕然中,看到了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眉目冷硬堅毅,眸色沉靜如墨。
身形如此相似,竟然不是陸雲遠?
她愣在原地。
男人抬眸,眼神在她身上打量了一下,而後道:“你便是蕭貴妃之女,陳蠻?”
陳蠻眨了眨眼,一時間認也不是,不認也不是。
她還沒從將這男人認錯成陸雲遠的驚懼中回神。
裴庾歡的聲音,適時地在她身後響起:“回二爺的話,她便是。”
她說着,利落地走到陳蠻身後,從她脖子上拽了那玉佩出來:
“這便是蕭貴妃親自爲愛女打造的那枚玉佩。”
陳蠻這才發覺方才春梨和夏桃爲她換衣服時,竟順手將這玉佩掛在了她的脖子上!
同時她也驚恐地意識到,自己中計了。
說什麼來再議,裴庾歡這分明是要趕鴨子上架!
自己若是再繼續被順水推舟,那便真要上這艘賊船了!
她趕忙開口辯解:“不是,我不是……”
剛出聲,便被裴庾歡打斷。
裴庾歡一邊拉着她的手,將那玉佩置於她掌心,一邊笑着爲她介紹:
“阿蠻,你別怕,這位是鎮國公府二公子,陸雲野,陸二爺。他此番是受了蕭貴妃所托,特來接你去與貴妃相見的。無論何人阻擋,他都會護你周全,你不必再怕了。”
陳蠻聞言,猛得轉頭看向裴庾歡,眼睛瞪得圓如銅鈴。
裴庾歡說這人是誰?
鎮國公府二公子,陸雲野?!
那不就是陸雲遠的親弟弟嗎?!
昨陸雲遠剛把她送到亂葬崗埋了。
今裴庾歡就把她推到陸雲野面前。
這跟把刀架在她脖子上有什麼區別?
如果她今不認這個身份,陸雲野生了疑,去查她過去種種,傳到陸雲遠耳中,她豈不是還得再被弄死一次?
陳蠻捏着玉佩,緊張得骨節嘎吱響。
裴庾歡則像和藹的長輩一般,扶住她的肩膀:
“二爺,阿蠻初入京城,不曾見過什麼貴人,膽子小,被您的威嚴嚇着,說不好話了,還望二爺莫要怪罪。”
陸雲野聞言,眼神再次落到陳蠻身上,見她果然面色慘白,眼帶驚懼,嬌小的身軀抖得厲害,不由得放緩了聲音:
“阿蠻姑娘,裴小姐說得對,我是奉命來尋你護你的,你不必怕我。”
陳蠻僵硬地轉過頭,想說自己不怕,但卻又怕的厲害。
她想,她就不該貪圖這幾件衣服,也不該貪圖今那兩頓飯。
昨夜跳窗逃了,說不定還能有條活路。
哪像現在。
眼前只有賊船一條。
裴庾歡清冷的眼底藏着狡黠,志在必得。
陳蠻壓無路可退,縮脖子只能死。
往前拼一把,說不定……說不能有那麼一小點機會,爲自己掙條富貴命。
反正眼下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她只好學着裴庾歡的模樣,對陸雲野行了個禮,垂眸應聲:
“回陸二爺的話,我是,是您說的,蕭貴妃之女。”
說完她臉色更白了幾分。
裴庾歡滿意地點了點頭。
陸雲野的眼神則停在了她的臉上。
陳蠻能感受到那種略帶審視意味的視線。
她當然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畏畏縮縮,毫不自信,像極了信口胡謅的江湖大騙子。
可一片慌亂的思緒,卻無法幫她做出更合理的僞裝。
她只能破罐子破摔,拿出本色做坦率模樣,怯懦地看一眼陸雲野,又慌忙收回視線。
低下頭時,她想,陸雲野和他大哥也就只有身形相像。
臉和氣質完全不同。
不用面對陸雲遠模樣的人,確實讓她放鬆了一些。
至於剛才那一瞬的對視。
陸雲野的眸光很沉。
陳蠻並不能從其中讀出太多信息,只能先裝傻充愣。
半晌,陸雲野也收回視線,上前兩步,隨手從架子上取了件白裘金絲絨鬥篷,遞給裴庾歡:
“春寒料峭,阿蠻姑娘身子單薄,莫要着涼。”
裴庾歡接過,幫陳蠻披上。
一種“富貴”的感覺立刻將她包裹,幫她消減了些許愁雲。
就在陳蠻邊回“謝過二爺”,邊想這人好像還不錯的時候。
陸雲野拋出了一記驚雷:
“那事不宜遲,我現在便送阿蠻姑娘,入英國公府,與貴妃相見。”
陳蠻剛恢復的血色,又“唰”一下退沒了。
她這下是真的看明白了。
老天爺……或者說裴庾歡,壓沒在這事上給她留任何回旋的餘地。
今急匆匆地帶她來買新衣,便是“斷頭衣”。
把她打扮好了往火上架。
她甚至沒來得及去問裴庾歡當年那事的細節。
沒問那死去的孩子身上有沒有什麼特殊的胎記。
更不知道她與那位萬千榮寵於一身的蕭貴妃長得像不像。
便在春梨的攙扶下,被裴庾歡半推半架的,送上了陸雲野的馬車。
隔着車簾,見陸雲野跨上馬與她並行時,陳蠻萬念俱灰,心裏只剩四個字——
吾命休矣。
而遠處,並未一同上車的裴庾歡,戴着帷帽,目送陸雲野攜馬車遠去,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緊繃着的身體,才終於略微鬆懈。
夏桃扶住她,略有些擔心:“小姐,這樣的大事,爲何要讓春梨陪着去呢,她心直口快,我實在怕她誤事。”
裴庾歡道:“哪來的誤事,我只怕她挑的事不夠多,不夠大,不夠讓陳蠻攪渾整個京城的水。”
她按了按略微酸脹的眉心,返回綺羅軒。
掌櫃馬威立刻諂媚上前:“東家,事情了了,下午咱這鋪子還開張嗎?”
“開。”裴庾歡答得毫不猶豫:“有利便要起早,我裴庾歡的鋪子,一文都不能少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