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整，會議室的門被推開。
省委書記在一衆人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全場起立，響起了一陣熱烈而克制的掌聲。
魏兆國滿面紅光，快步迎了上去，和書記熱情地握手，然後畢恭畢敬地將他引到主位。
一切流程，都和彩排時一模一樣。
我的心跳，有些快。
手心，也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我不是緊張，是興奮。
一種即將看到煙花在夜空中絢爛綻放的、病態的興奮。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匯報開始了。
魏兆國親自上陣，他站在巨大的投影屏幕前，手持翻頁筆，聲音洪亮，意氣風發。
“尊敬的張書記，各位領導，上午好！”
“今天，我代表華源集團全體幹部職工，向您匯報我們近三年來的工作成果……”
PPT一頁一頁地翻過。
從“黨建引領，築牢根基”，到“創新驅動，轉型升級”，再到“降本增效，碩果累累”。
每一頁，都制作精良。
每一張圖表，都完美得像藝術品。
書記頻頻點頭，臉上露出贊許的神色。
魏兆國的腰杆，挺得更直了，聲音也越發慷慨激昂。
會議室裏的氣氛，達到了一個頂點。
所有集團高層的臉上，都洋溢着與有榮焉的自豪。
他們看着魏兆國，就像在看一個即將加官進爵的英雄。
他們看着我，就像在看一只無關緊要的螻蟻。
我面無表情地盯着我的筆記本電腦。
屏幕的角落裏，有一個我用代碼寫的小小的頁碼計數器。
12，13，14……
來了。
魏兆國按下了翻頁筆。
屏幕切換到了第15頁。
標題是：《盤活不良資產，實現國有資產保值增值》。
正中央，是一張巨大的、螺旋上升的、代表着資產收益率的曲線圖。
“張書記，我們在處理歷史遺留的不良資產問題上，大膽創新，勇於突破！”魏兆國的聲音裏充滿了自豪，“通過一系列復雜的資本運作和海外並購，我們不僅沒有讓國有資產流失，反而實現了超過15%的年化增值！”
他吹牛逼不打草稿的樣子，真他媽的惡心。
我心裏冷笑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
我的心髒，在瘋狂地跳動。
來了！
就是現在！
就在魏兆國話音剛落的那一瞬間。
巨大的投影屏幕，突然“滋啦”一聲，閃了一下。
就像老式電視機信號不好一樣，整個畫面布滿了雪花噪點。
只是一瞬間，畫面又恢復了正常。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魏兆國的眉頭，狠狠地皺了起來，他下意識地回頭，用殺人般的目光瞪了我一眼。
我裝作一臉無辜和惶恐，雙手放在鍵盤上，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書記的臉上，也閃過一絲不易察氣的不悅。
他最討厭在匯報中，出現這種技術性失誤。
魏兆國連忙幹笑兩聲，試圖打圓場：“呵呵，可能是設備有點小問題，不影響，不影響……”
他話還沒說完。
三十秒到了。
“滋啦——！”
屏幕，再次花了。
這一次，比上次更嚴重。
雪花般的噪點，在屏幕上瘋狂地跳動。
而在那片混亂的噪點中央，一行血紅色的、扭曲的、仿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漢字，一閃而過！
“六點四億去向？”
那行字只出現了不到半秒，就消失了。
快到大部分人都以爲自己眼花了。
但是，坐在主位上的省委書記，看清了。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間，猛地收縮。
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他緩緩地抬起頭，目光如刀，射向站在屏幕前的魏兆國。
魏兆國，也看清了。
當那行血紅色的字，像一道催命符，烙印在他視網膜上的那一刻。
他的臉，“唰”的一下，血色盡失，變得慘白如紙。
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
他的嘴巴，張得老大，想要說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冷汗，像瀑布一樣，從他的額頭和後背涌出，瞬間浸溼了他那身筆挺的西裝。
他感覺，自己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拖進了無邊的深淵。
他完了。
他知道，他徹底完了。
那6.4億，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最大的死穴。
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個秘密，會以這種方式，在這種場合，被如此赤裸裸地，揭開！
“魏……魏主任……”旁邊的副總，也嚇傻了，結結巴巴地想提醒他。
可魏兆國已經聽不見了。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恐懼像潮水一樣，淹沒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只覺得，自己雙腿之間，一股無法控制的熱流，洶涌而出。
一股騷臭的氣味，在莊嚴肅穆的會議室裏，迅速彌漫開來。
在省委書記冰冷的注視下。
在所有同僚震驚的目光中。
這位不可一世的“魏閻王”，當場，失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