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集團總部,二十八樓,第一會議室。
氣氛莊嚴肅穆得能擰出水來。
橢圓形的巨大會議桌,擦得鋥亮,倒映着天花板上水晶吊燈的璀璨光芒。
桌子的主位,空着。
那是爲今天的主角——即將前來視察的省委書記,預留的。
以魏兆國爲首的集團高層,全都穿着嶄新的西裝,打了顏色統一的領帶,正襟危坐,一個個臉上掛着既緊張又興奮的表情。
這,是他們籌備了數月的“高光時刻”。
而我,作爲“迎檢突擊組長”,以及本次匯報PPT的“唯一負責人”,卻被安排在會議室最角落的一個位置。
我的面前,沒有名牌,沒有茶杯,只有一台連接着投影儀的筆記本電腦。
我就是個“工具人”。
一個負責播放PPT,並且隨時準備爲可能出現的任何問題背鍋的“工具人”。
所有人都用一種幸災樂禍的眼神,偷偷地瞟我。
他們都知道,這是魏兆國給我設的局。
三天前,我從暴雨高架上,硬生生把姜燃搶了回來。
那幾個黑衣人,最終沒敢動手。因爲我當着他們的面,報了警,說他們非法拘禁。警察趕到後,雖然被他們用“公司內部調動”的借口糊弄了過去,但終究是把事情鬧大了。
姜燃,被我帶回了家。
而我,也徹底成了魏兆國的眼中釘,肉中刺。
他沒有再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動作。
他直接,給了我這致命一擊。
讓我負責向省委書記匯報的PPT。
這份PPT,是整個迎檢工作的重中之重,是魏兆國用來標榜自己政績的核心。
裏面的每一個字,每一個標點,都經過了他和秘書周濤的反復推敲,修改了不下五十遍。
他把最終定稿的PPT發給我,只給了我一個命令:
“林照,你一個字都不許動。會議上,你只管按時播放。如果出了任何問題,哪怕是電腦卡頓了一下,或者翻頁慢了半秒,你自己,掂量後果。”
他這是在告訴我:你的死期到了。
在這種級別的會議上,任何一點微小的失誤,都可能被無限放大。
如果PPT出了問題,影響了書記的心情,耽誤了集團的“大事”。
那我林照,就不是被開除那麼簡單了。
我會被打上“政治上不成熟”、“工作態度不端正”、“故意破壞”的標籤,被記入檔案。
我的職業生涯,乃至我整個人生,都將徹底完蛋。
這就是魏兆國的“陽謀”。
他把刀遞給我,逼着我往自己脖子上抹。
我接了。
我不僅接了,我還回了他一句:“保證完成任務。”
我看到他當時聽到我回答後,臉上那滿意的、殘忍的笑容。
他以爲,我認命了。
他以爲,我已經被他逼到了絕路,只能任他宰割。
他不知道。
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
我看着自己面前的筆記本電腦。
屏幕上,是那份堪稱“完美”的PPT。
設計精美,圖文並茂,數據“亮眼”。
每一頁,都在歌頌着魏兆國的“豐功偉績”。
我把鼠標,移動到菜單欄的“視圖”選項上,然後,點擊了“幻燈片母版”。
母版,是PPT的靈魂。
所有頁面的基礎格式,背景,字體,都由它來決定。
魏兆國他們檢查了五十遍,檢查的是每一頁的內容。
但他們絕對不會想到,我會對“母版”動手。
我打開了那個粉色的、卡通造型的U盤。
姜燃給我的U盤。
裏面只有一個視頻文件。
是魏兆國辦公室的偷拍視角。
畫面裏,魏兆國正和他的心腹,財務公司的老總,在商量着如何把一筆6.4億的虧損,做成“海外投資失敗”,神不知鬼不覺地從賬面上抹掉。
“……這筆錢,必須爛在賬裏。書記馬上要下來,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出事……”
“……放心,魏主任,我已經安排好了,走了幾家海外的殼公司,保證查不出來……”
他們的對話,清晰無比。
這就是魏兆國真正的罪證。
比我那1G的原始數據,更直接,更致命。
我沒有打算現在就把這個視頻扔出去。
那樣太便宜他了。
我要用一種更藝術,更讓他崩潰的方式,來引爆它。
我用視頻剪輯軟件,從這段對話裏,截取了最關鍵的一句話。
“6.4億去向?”
然後,我用一個GIF制作軟件,把這五個字,做成了一個每隔30秒,就會閃爍一次的、血紅色的、帶有雪花噪點效果的動圖。
就像一個來自地獄的質問。
最後,我把這個GIF文件,悄無聲息地,植入到了PPT母版的最底層。
它被一張純白色的背景圖片完美地覆蓋着。
在正常播放模式下,誰也看不出任何異常。
但是,我已經對這個GIF,設置了一個特殊的觸發條件。
當PPT播放到第15頁,也就是魏兆國開始吹噓他如何“盤活不良資產,實現國有資產保值增值”的那一頁時。
這個GIF,就會自動突破上層圖片的遮蓋,在屏幕上,開始它那30秒一次的,“死亡閃爍”。
我做完這一切,關掉了母版視圖。
PPT看起來,依舊完美無瑕。
我抬起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
上午九點五十。
離書記抵達,還有十分鍾。
魏兆國正和旁邊的副總談笑風生,不時地用得意的眼神,瞥我一眼。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個馬上要被送上刑場的死囚。
我回了他一個微笑。
魏主任,別急。
好戲,馬上就要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