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工牌靜靜躺在張偉掌心，金屬表面反射着從接待室破窗透入的、冰冷詭異的暗紫色天光。那潦草刻劃的“祂醒了……數據庫……底層協議……失控……”幾個字，像是一把冰冷的鑰匙，試圖撬開這個絕望世界背後緊鎖的大門。
頭痛依舊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王鐵柱的神經。但他看着那工牌，看着張偉凝重而決絕的眼神，再想到那卡在廢墟裏寫SWOT分析的巡夜妖帥和趙三臨死前怨毒的詛咒，一股寒意夾雜着強烈的好奇（或者說求生欲）壓過了身體的痛苦和本能的恐懼。
不能稀裏糊塗地死在這裏。至少，得知道自己是爲什麼死的。
“去！”王鐵柱的聲音因爲頭痛而有些嘶啞，但語氣卻異常堅定。
李建國看着兩人，臉色白了又白，嘴唇哆嗦着，最終也一咬牙，重重地點了頭：“我……我也去！留在這裏……可能死得更快……”
做出決定後，三人沒有立刻行動。張偉的傷勢需要恢復，王鐵柱的技能反噬期更是脆弱，急需休息。這個狹小的接待室雖然破敗，但暫時還算隱蔽。
他們輪流休息和守夜。王鐵柱忍着劇痛，強迫自己入睡，期望能盡快恢復哪怕一點點狀態。在半夢半醒之間，他似乎又聽到了那種遙遠的、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規律而沉重的……心跳聲？每一次搏動，都讓他的太陽穴隨之突突直跳。
【生存任務倒計時：22:05】
當王鐵柱再次被張偉輕輕推醒時，頭痛似乎減輕了一絲絲，從撕裂般降級爲鈍鑿般，但身體的虛弱感依舊明顯。
“感覺怎麼樣？”張偉低聲問，他的臉色也好轉了一些，看來那點“精力補充液”和休息起了作用。
“還能撐住。”王鐵柱揉了揉太陽穴，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腳，“走吧，趁現在還有點時間。”
張偉點點頭，再次確認了工牌上指示的方向——數據中心位於舊園區的最深處，需要穿過大半個廢棄廠區。
三人小心翼翼地走出接待室，再次融入這片鋼鐵廢墟的陰影之中。
越往園區深處走，氣氛越發詭異。周圍的建築破損得更加嚴重，仿佛經歷過某種來自內部的劇烈沖擊。一些地方還殘留着激烈的戰鬥痕跡，牆壁上布滿了巨大的爪痕和焦黑的爆炸印記，甚至能看到一些早已幹涸發黑的大片血跡，以及零星散落的、不屬於之前那種低階怪物的巨大骨骼碎片。
空氣中彌漫的鐵鏽和機油味中，開始混雜進一種新的氣味——像是臭氧、燒焦的電路板，還有一種極其微弱的、類似服務器機房特有的那種冰冷幹燥的氣息。
“小心點，”張偉壓低聲音，警惕地注視着四周，“這裏不太對勁。”
他的話音未落，前方一個拐角處，突然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滋啦滋啦”的電流聲。
三人立刻屏住呼吸，緊貼牆壁。
王鐵柱集中精神，被動技能“基礎偵查”帶來的微弱感知提升讓他捕捉到一絲不尋常——那電流聲並非雜亂無章，反而帶着一種奇怪的、類似於……數據流傳輸的規律性？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頭。
只見拐角後的空地上，遊蕩着一個……難以形容的東西。
它大致保持着人形的輪廓，但全身仿佛是由無數報廢的電腦機箱、扭曲的數據線、碎裂的顯示屏和焦黑的電路板強行拼接而成！它的手臂是兩條粗大的、纏繞着電線的工業機械臂，一只手上還抓着一塊邊緣銳利的破碎服務器硬盤，如同持着一面盾牌。它的“頭顱”則是一個不斷閃爍着亂碼和雪花點的顯示器，屏幕上偶爾會閃過一張極度痛苦、扭曲的人臉虛影！
它的移動方式僵硬而卡頓，關節處發出“嘎吱嘎吱”的摩擦聲，周身纏繞着細密的、不穩定的藍色電弧，發出那“滋啦滋啦”的噪音。
【警告！遭遇“數據殘骸聚合體（被侵蝕）”！】系統提示音響起。
數據殘骸？被侵蝕？
王鐵柱立刻嚐試使用洞察技能。
【數據殘骸聚合體（被侵蝕）】 【簡介：原本是數據中心報廢硬件堆積處，受未知力量影響與殘留的員工怨念結合而成的怪物。後被更強的“洪荒濁氣”侵蝕異化，對一切活物充滿憎恨。】 【狀態：系統沖突中（原始數據怨念 vs 洪荒侵蝕意志）】 【弱點：強電磁脈沖、物理結構破壞、格式化（？）】
系統沖突？原始數據怨念？
王鐵柱心中一動，似乎抓住了什麼。
那數據殘骸聚合體似乎察覺到了他們的存在，那顆閃爍的顯示器頭顱猛地轉向他們所在的方向，屏幕上的亂碼瘋狂滾動，最終凝聚成一個巨大的、血紅色的“ERROR！”符號！同時，它揚起了那只抓着破碎硬盤的手臂，做出了投擲的姿勢！
“躲開！”張偉低喝一聲。
王鐵柱卻猛地抬手阻止了他，強忍着頭痛，飛快地說道：“等等！張哥！它好像……內部在沖突！試試這個！”
他飛快地從那疊“甲方需求清單”裏抽出一張，對着那數據殘骸聚合體，用盡力氣喊道：“——需求又變了！UI要全部重做！交互邏輯要推翻！底層架構不能動但表現層要徹底換新！今天晚上上線前必須搞定！！！”
這充滿“甲方之力”的詛咒話語，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在那聚合體內部激起了劇烈的反應！
它投擲的動作猛地僵住！
周身的藍色電弧瘋狂亂竄，變得極不穩定！顯示器屏幕上的“ERROR！”符號瘋狂閃爍，時而變成一堆問號，時而又變成某種古老的、扭曲的符文，時而又閃回一張極度痛苦的人臉！
它內部的兩種力量——“數據怨念”和“洪荒侵蝕”——似乎因爲這外部注入的、更離譜的“需求”而產生了激烈的沖突！
“嘎……吱……重……做……架構……咕嚕……”它發出一種混合了電子雜音和痛苦呻吟的怪異聲響，整個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零件嘎吱作響，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就是現在！”王鐵柱喊道！
張偉雖然不明白原理，但戰鬥本能讓他瞬間抓住機會！他猛地沖出，不再是使用電棍（已經失效），而是如同獵豹般貼近，利用甩棍堅硬的棍身，精準而狠辣地猛擊那聚合體關節連接處的脆弱數據線！
啪！啪！
幾下重擊，火花四濺！
幾條關鍵的數據線應聲而斷！
那聚合體的一條機械臂瞬間耷拉下來！
李建國也鼓起勇氣，舉起那個破投影儀，將最後一點微光照射向那不斷變幻的顯示器屏幕！
“滋——啦——！！！”
屏幕上的圖像徹底混亂，最後定格在一張極度痛苦、仿佛在無聲呐喊的人臉虛影上，持續了半秒，然後猛地暗了下去！
整個數據殘骸聚合體如同被抽掉了主心骨，譁啦一聲散落在地，變成了一堆真正意義上的電子垃圾，只有些許電弧還在零件間跳躍閃爍。
【成功擊殺“數據殘骸聚合體”，獲得微末經驗。】
三人都是鬆了口氣。
“你這清單……真是越來越邪門了。”張偉看着地上那堆廢鐵，心有餘悸。
“好像……對跟‘數據’、‘項目’相關的東西特別有效？”王鐵柱也不太確定，頭痛因爲剛才的呼喊又加劇了幾分。
這個小插曲更加堅定了他們的猜測——這個數據中心，絕對發生了什麼極其不尋常的變故。
他們繼續深入，沿途又小心地避開了幾個類似的、但看起來更強大的“數據殘骸聚合體”，以及一些被奇異晶體和光纖狀菌絲覆蓋的區域，那些地方散發着更濃鬱的洪荒氣息，讓他們本能地感到危險。
終於，他們抵達了園區的核心區域。
眼前出現了一座巨大無比的、仿佛堡壘般的方形建築。它與周圍破敗的廠房風格截然不同，牆壁是厚實的混凝土加固結構，幾乎沒有窗戶，只有一些粗大的通風管道和線纜管道接入。一扇厚重的、看起來能抵御炸彈襲擊的合金大門緊閉着，但門體上卻布滿了巨大的、非爆炸產生的凹陷和撕裂痕跡，仿佛被什麼巨力強行破壞過！
大門並沒有完全關死，留下了一道剛好可供一人側身通過的縫隙。裏面漆黑一片，散發出更濃鬱的臭氧、焦糊和那種冰冷幹燥的機房氣息，其中還混雜着一絲……難以形容的、仿佛來自遙遠過去的古老塵埃味。
工牌上指示的，就是這裏。騰達科技備用數據中心。
張偉深吸一口氣，率先側身鑽了進去。王鐵柱和李建國緊隨其後。
門內的世界，是一片更深沉的黑暗和死寂。
應急燈早已熄滅，只有一些服務器機櫃上零星閃爍的指示燈，如同鬼火般提供着極其微弱的光源，勉強勾勒出龐大無比的內部空間輪廓。
無數黑色的機櫃如同沉默的墓碑，整齊地排列着，延伸向黑暗的深處。粗大的線纜如同怪物的血管，從天花板上垂落，有些已經被扯斷，裸露的線頭閃爍着微弱的電火花。
地面上散落着更多的損壞硬件、碎片，甚至還有一些……破損的防護服和碎裂的眼鏡。
空氣冰冷得有些不正常。
這裏安靜得可怕，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聲。
“分頭找找，看有沒有還能用的終端或者日志記錄。”張偉壓低聲音道，他的聲音在巨大的空間裏產生微弱的回音。
三人借着零星指示燈的光芒，小心翼翼地分散開，在冰冷的機櫃森林中搜索。
王鐵柱強忍着頭痛和不適，摸索着前進。他經過一排機櫃，看到上面的指示燈大部分都熄滅了，但偶爾有一兩個還在頑強地閃爍着綠光。
就在這時，他經過一個半開的機櫃門，眼角餘光似乎瞥見裏面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他猛地一驚，數位筆瞬間抬起對準裏面！
裏面只有密集的服務器和線纜，沒有任何活物。
是錯覺？
他剛鬆了口氣，忽然，旁邊一台屏幕碎裂、但電源指示燈還微亮着的監控終端，屏幕猛地自己亮了起來！
滋啦——
雪花點閃爍了幾下，屏幕上竟然開始斷斷續續地跳出一行行殘缺的、扭曲的日志記錄！
【……警報……未知數據流……入侵……核心協議層……】 【……無法識別……格式……古老……】 【……底層防火牆……失效……】 【……祂……在讀取……在寫入……】 【……代碼……在活過來……】 【……跑……快跑……】
日志記錄到這裏戛然而止，屏幕再次暗了下去。
王鐵柱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代碼在活過來？祂在讀取和寫入？
就在這時，李建國那邊突然傳來一聲壓抑的低呼：“張哥！鐵柱！你們快過來看！這裏！”
王鐵柱和張偉立刻循聲趕過去。
只見李建國站在一個巨大的、似乎是主控台的區域前。主控台的大部分屏幕都黑了，但中央一塊最大的環形屏幕，雖然布滿裂紋，卻還在頑強地工作着！
屏幕上顯示的並非尋常的數據流，而是一種極其詭異、不斷變幻的、由無數扭曲符文和0/1數字組成的螺旋結構！那結構似乎在不斷地自我復制、崩潰、又重組，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瘋狂和非邏輯！
而在屏幕下方的主控台上，赫然插着那張染血的工牌！
工牌插入了一個特殊的卡槽內，似乎正是它，激活了這塊最後的屏幕！
“這……這是什麼？”李建國聲音發顫地問。
張偉死死盯着那瘋狂變化的螺旋結構，臉色難看至極：“這好像……是某種……底層協議？但完全被扭曲了……”
王鐵柱的頭痛在這一刻驟然加劇！他仿佛能聽到無數嘈雜的、混亂的囈語和瘋狂的計算聲從那屏幕中涌出，灌入他的大腦！
他忍着劇痛，集中所有精神，對着那屏幕使用了洞察技能。
視野中的信息瞬間爆炸，無數雜亂的信息流閃過，最後勉強凝聚成一些破碎的片段：
【核心協議（？？？%）】 【狀態：重度污染/異化中……】 【污染源：未知古老意志（“祂”）】 【當前進程：協議覆寫（73%）、現實扭曲（15%）、神話錨定（9%）、……（無法解析）】 【警告！該協議正在嚐試與當前世界規則進行強制綁定！一旦完成……】 【關聯項目：“洪荒復蘇”、“怪物生成規則”、“職業神位綁定”、“時空紊亂”……】
後面的信息變得極度模糊和混亂，無法看清。
但僅僅是前面這些，就足以讓王鐵柱如墜冰窟！
協議覆寫？現實扭曲？神話錨定？
洪荒復蘇……是人爲的？！不，是某種“東西”幹的？！通過篡改這個數據中心的底層協議？！
那個“祂”……到底是什麼東西？！
就在這時！
嗚——嗚——嗚——！！！
一陣尖銳急促、仿佛來自遙遠過去的防空警報聲，猛地從數據中心深處響起！打破了死寂！
同時，整個數據中心所有還在閃爍的指示燈，瞬間全部變成了刺目的血紅色！
環形屏幕上那瘋狂的符文數字螺旋結構猛地凝固，然後如同瀑布般刷新，最後凝聚成一行巨大的、不斷滴落着鮮血般效果的紅色文字，那文字同樣是由符文和代碼構成，卻能讓所有人都理解其含義：
【檢測到未授權訪問！】 【清理協議啓動！】 【執行單元：協議守護者（畸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