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途科技的辦公室裏，打印機“咔噠咔噠”的聲響格外刺耳。林野盯着電腦屏幕上王經理發來的需求文檔，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文檔裏的要求混亂得像一團纏結的毛線，一會兒要給官網首頁加個“會旋轉的彩虹彈幕”，一會兒又要求用戶注冊時“彈出帶音效的卡通提示框”，最離譜的是，居然要在產品介紹頁裏嵌入一個“能根據訪客IP自動播放對應城市方言”的插件。
“小林，這需求你能搞定不？”王經理搓着手走過來，地中海發型上的發膠在燈光下反光，“客戶那邊催得緊，說是要做‘年輕化改造’，吸引更多年輕人點擊。”
林野心裏冷笑。這種華而不實的需求，不僅會拖慢官網加載速度，還容易引發兼容性問題，稍微懂點技術的人都知道是瞎折騰。但他臉上卻露出爲難的表情，撓了撓頭：“王經理，這些功能……有點復雜啊。我以前只學過基礎的HTML和CSS，這種帶交互和音效的，可能得查資料慢慢試。”
“慢慢試沒關系，下周之前搞定就行！”王經理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輕鬆，“我看好你，年輕人多鑽研鑽研，總能學會的。”
說完，王經理轉身去了茶水間，留下林野和鄰座的張鵬面面相覷。
“這客戶是瘋了吧？”張鵬摘下黑框眼鏡，揉了揉眼睛，“彩虹彈幕？方言插件？這哪是年輕化改造，這是把官網改成小廣告彈窗啊！”
“沒辦法，客戶是上帝嘛。”林野笑了笑，打開瀏覽器，故意搜索“如何用基礎代碼做旋轉彈幕”，屏幕上彈出一堆雜亂的教程，他假裝認真地逐一點開，實則餘光掃過辦公室的各個角落。
自從知道唐小糖的黑客身份和暗影組織在青石板街的據點後，他對身邊的一切都多了份警惕。星途科技雖然看起來是家普通的小公司，但王經理偶爾提到的“特殊客戶”、辦公室裏偶爾出現的陌生訪客，都讓他覺得不對勁。尤其是上周面試時，王經理問他“能不能接受臨時加班處理緊急項目”，當時沒在意，現在想來，那語氣裏似乎藏着別的意味。
林野點開一個漏洞百出的彈幕教程，故意復制了一段錯誤的代碼粘貼到編輯器裏，屏幕立刻彈出紅色的報錯提示。他“哎呀”了一聲，引得張鵬湊過來：“怎麼了？”
“代碼報錯了，不知道哪裏錯了。”林野指着屏幕，一臉茫然。
張鵬看了一眼，無奈地說：“這教程是三年前的，早就不適用了。你得用CSS3的animation屬性，我給你找個靠譜的例子。”
張鵬熟練地搜索出正確的教程，林野假裝恍然大悟：“原來如此，謝謝鵬哥，我怎麼沒想到用animation呢。”
“你剛畢業，經驗少很正常。”張鵬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慢來，以後遇到問題隨時問我。”
林野點點頭，心裏卻在快速盤算。張鵬看起來是個普通的技術宅，對公司的異常毫無察覺，暫時可以信任。但他不能一直依賴張鵬，得自己“摸索”出解決辦法，既不能暴露真實水平，又要按時完成任務。
接下來的兩天，林野開始了“磨洋工”式的工作。每天早上準時到公司，先是對着需求文檔發呆半小時，然後慢吞吞地寫幾行代碼，遇到簡單的問題也要假裝研究半天，偶爾還會故意留幾個小bug，等張鵬路過時“碰巧”發現，再一臉感激地請教。
周三下午，王經理突然把他叫到辦公室：“小林，客戶那邊催了，彩虹彈幕做出來沒？他們想先看看效果。”
“差不多了，就是有點小問題。”林野打開電腦，展示了一個極其簡陋的彈幕效果——幾條彩色的文字在屏幕頂端緩慢旋轉，卡頓得厲害，還時不時會和頁面標題重疊。
“這……這也太粗糙了吧？”王經理皺起眉，“客戶要的是‘酷炫’的效果，你這看起來像十年前的網頁遊戲。”
“我盡力了王經理。”林野露出委屈的表情，“我查了好多資料，只能做成這樣了。要麼……我們跟客戶說說，簡化一下需求？比如把旋轉彈幕改成普通的滾動彈幕？”
王經理猶豫了一下，拿起手機給客戶打電話。林野站在旁邊，耳朵微微動了動——他能清晰地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是個男人，語氣不耐煩，提到了“必須按要求做”“下周要上線”“不然扣尾款”。
掛了電話，王經理臉色難看：“客戶不同意簡化，說這是‘核心需求’。小林，你再加加班，實在不行，我找外包幫你？”
“別別別！”林野連忙擺手，“我再試試，說不定能找到更好的方法。”
他知道，一旦找外包，就會接觸到外人，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而且他隱約覺得，這個“奇葩需求”背後，可能不只是客戶的任性——那個電話裏的聲音，雖然模糊，但語氣裏的命令式口吻，讓他想起了暗影組織裏那些頤指氣使的小頭目。
回到工位，林野假裝焦慮地抓了抓頭發，實則打開了一個隱藏的代碼文件夾——裏面是他昨天用空餘時間寫好的完整代碼，不僅能實現彩虹彈幕、方言插件等所有需求，還優化了加載速度，解決了兼容性問題。但他不能直接用，得“分階段”地展示成果。
傍晚下班前，林野“攻克”了彈幕的卡頓問題，展示給王經理看：“王經理，我調整了動畫幀率，不卡頓了，就是和標題重疊的問題還沒解決。”
“不錯不錯，有進步！”王經理的臉色緩和了些，“明天繼續加油，解決重疊問題，爭取後天開始做方言插件。”
“好的！”
下班走出公司，林野沒有立刻去地鐵站，而是繞到公司後面的小巷子。這裏是監控盲區，他拿出手機，撥通了老K的電話。
“查到星途科技的背景了嗎？”林野的聲音壓低，和白天的溫和截然不同。
“查了，表面上是家普通的科技公司，法人是個叫李建國的老頭，實際控制人不明。”老K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帶着電流聲，“這家公司三個月前接了個‘特殊項目’，合作方是海嵐集團的子公司，而那個子公司，和暗影組織有資金往來。”
海嵐集團！林野的瞳孔收縮了一下。之前蘇瑤提到過組織與海嵐集團有關，現在星途科技又和海嵐集團的子公司合作，這絕不是巧合。看來他入職的這家小公司，很可能是暗影組織安插在市區的眼線，或者是用來處理“技術相關”的髒活。
“那個‘特殊項目’是什麼？”
“不清楚，保密級別很高，我沒能查到具體內容。”老K頓了頓，“另外，唐小糖今天下午去了青石板街附近的咖啡館，和一個穿西裝的男人見了面，兩人聊了不到十分鍾就分開了，那個男人的身份還在查。”
唐小糖居然還在查青石板街的事，這個小姑娘真是膽子大。林野皺起眉：“盯着她，別讓她出事。蘇瑤那邊有動靜嗎？”
“蘇瑤今天下午去了趟銀行，取了一筆現金，然後回了梧桐花園，沒再出來。”
“知道了，有新情況隨時告訴我。”
掛了電話，林野揉了揉眉心。星途科技、海嵐集團、暗影組織，這三者之間的聯系越來越清晰，而他就像掉進了一張無形的網，越掙扎纏得越緊。他現在有點後悔選擇這家公司，但事到如今，只能繼續僞裝下去，從內部打探更多消息。
回到梧桐花園，林野剛打開門，就聞到一股香味。唐小糖系着粉色的蕾絲圍裙，在廚房忙碌着，鍋裏燉着什麼，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林野哥回來啦！”唐小糖探出頭，臉上帶着甜美的笑容，“我今天直播賺了點錢，買了排骨，燉了排骨湯，馬上就好啦！”
“麻煩你了。”林野笑了笑，放下帆布包，走進客廳。蘇瑤坐在沙發上，手裏拿着一份財經報紙，報紙擋住了她的臉，只露出線條優美的下頜。
“今天公司事多嗎？”蘇瑤突然開口，報紙沒動，聲音從報紙後面傳來。
“還行，有點小項目要趕。”林野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客戶提了些奇怪的需求，有點頭疼。”
“哦？什麼需求？”蘇瑤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
“比如讓官網加旋轉彈幕、方言插件之類的，華而不實。”林野故作抱怨，“可能客戶想讓官網看起來更熱鬧吧。”
蘇瑤沒再追問，只是“嗯”了一聲，翻過報紙的一頁，紙張摩擦的聲音在安靜的客廳裏格外清晰。
林野知道，蘇瑤還在懷疑他。從上次深夜帶包裹回來後，蘇瑤對他的關注明顯多了，偶爾會問他公司的事，觀察他的反應。他必須更加小心，不能露出任何破綻。
晚飯時，唐小糖熱情地給林野和蘇瑤盛湯：“蘇姐，林野哥，嚐嚐我的手藝！我媽媽教我的，她燉排骨可厲害了！”
蘇瑤接過湯碗，輕輕抿了一口，點了點頭：“味道不錯。”
林野也嚐了一口，排骨湯燉得軟爛入味，帶着淡淡的玉米清香：“很好喝，小糖很能幹。”
“真的嗎？太好了！”唐小糖眼睛一亮，興奮地說，“以後我經常做給你們吃！對了林野哥，你公司的項目要是做不完，我可以幫你看看呀，我雖然不是程序員，但也懂點代碼。”
林野心裏一動，唐小糖這是在試探他？還是真的想幫忙？他笑着婉拒：“不用了，謝謝你小糖。都是基礎代碼，我自己慢慢琢磨就行，別耽誤你直播。”
唐小糖有點失望，但也沒強求：“好吧，那你要是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一定要告訴我哦。”
晚飯過後，唐小糖收拾碗筷，林野回到自己的房間。他打開電腦，登錄加密郵箱，老K發來新的郵件：“唐小糖見面的男人身份查到了，是‘幽靈’組織的聯絡員，他們在交接青石板街據點的最新情報。另外，星途科技的‘特殊項目’可能與監控系統有關，海嵐集團的子公司正在采購大量的監控設備。”
監控系統？林野皺起眉。暗影組織采購監控設備，是爲了監視誰？是蘇瑤？唐小糖？還是他自己？
他打開白天“磨洋工”時寫的代碼，看着屏幕上流暢的動畫效果和簡潔的邏輯，想起了特工時期的日子。那時候，他負責搭建組織的內部監控系統，代碼寫得又快又精準，從來不會像現在這樣“藏着掖着”。
但現在，他必須隱藏。爲了趙磊的遺言，爲了來之不易的平靜，哪怕面前的工作再奇葩，再無聊，他也得忍。
周四早上，林野“攻克”了彈幕與標題重疊的問題，王經理看了之後很滿意：“小林，有進步！今天開始做方言插件，客戶給了一份方言音頻文件，你看看怎麼嵌入進去。”
王經理遞過來一個U盤，林野接過，假裝好奇地問：“這插件真的能根據IP識別城市嗎？我以前沒做過這種功能。”
“客戶說有現成的IP庫，你直接調用就行。”王經理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做完這個，這個月給你加兩百塊獎金。”
林野心裏冷笑，兩百塊獎金就想讓他做這種麻煩事。但他臉上還是露出感激的表情：“謝謝王經理，我一定努力！”
插入U盤，林野打開裏面的文件——除了方言音頻，還有一個加密的IP庫。他掃了一眼IP庫的文件名，瞳孔微微收縮——那串字符是暗影組織內部常用的加密格式，這個IP庫，根本不是普通的城市IP庫，而是能精準定位到具體街道、甚至具體建築的高精度定位庫！
星途科技的這個“特殊項目”，果然和監控有關。他們要做的根本不是什麼“年輕化改造”，而是通過官網的插件，收集訪客的精準定位信息！
林野的手指在鍵盤上停頓了兩秒，然後假裝笨拙地打開IP庫：“王經理，這個IP庫是加密的，我打不開啊。”
“客戶沒給你解密密鑰嗎？”王經理皺起眉，拿出手機給客戶打電話。
林野趁他打電話的間隙，快速將IP庫復制到自己的移動硬盤裏——這是重要的證據，必須保存下來。
很快，王經理掛了電話，遞給林野一串密鑰：“客戶剛發過來的，你試試。”
林野輸入密鑰，IP庫成功打開。他假裝研究了半天，說：“這個功能有點復雜，我得先學習一下IP定位的原理，可能要晚點才能開始做。”
“行，你慢慢研究，別着急。”王經理沒多想，轉身走了。
林野鬆了口氣，打開瀏覽器，故意搜索“如何調用IP庫實現定位”，實則將復制下來的IP庫加密後發給了老K，並附言：“星途科技在收集精準定位信息，IP庫是暗影組織的格式，懷疑與監控項目有關，請求分析。”
做完這一切，林野關掉郵箱，開始“認真”地研究IP定位的基礎教程。張鵬路過時，看到他滿屏幕的基礎知識點，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林，你這也太較真了，直接找個現成的API調用就行，不用從頭學原理。”
“啊？還有這種東西？”林野故作驚訝，“鵬哥，什麼是API啊？”
張鵬無奈地搖搖頭，給了他一個常用的定位API鏈接：“直接調用這個，比你自己寫簡單多了。”
“太謝謝鵬哥了！你真是我的救星！”林野一臉感激地說。
看着張鵬離開的背影，林野的眼神沉了下來。他知道，星途科技的水比他想象的還深。這個“特殊項目”背後，很可能是暗影組織在利用星途科技的技術，監控海嵐市的特定目標，而他，不小心成了這個監控網絡裏的一顆棋子。
下午下班前，林野“勉強”做出了方言插件的雛形——只能識別幾個大城市的IP，播放對應的方言，而且經常出錯。王經理看了之後，雖然不滿意，但也沒多說什麼：“先這樣吧，明天再優化，爭取下周上線。”
走出公司，林野沒有像往常一樣去地鐵站，而是打車去了青石板街附近。他想親自看看那個暗影組織的據點，順便確認唐小糖的安全。
青石板街的人很多，熙熙攘攘的遊客和當地居民混在一起，很難分辨誰是暗影組織的人。林野逛了一圈，沒有發現可疑人員，卻在一家不起眼的茶館門口，看到了唐小糖的粉色自行車——她又來這裏了。
林野沒有靠近，只是在街角的報刊亭假裝買報紙，目光警惕地掃過茶館周圍。幾分鍾後，唐小糖從茶館裏出來，手裏拿着一個白色的信封，快步走向自行車，騎上就走。
林野立刻打車跟上。唐小糖沒有回梧桐花園，而是去了市中心的一家圖書館，把信封交給了一個穿校服的女生。女生接過信封，轉身走進了圖書館的深處。
林野皺起眉。唐小糖的動作很謹慎，顯然是在傳遞情報。但她這樣頻繁地活動，很容易被暗影組織盯上，太危險了。
回到梧桐花園時，蘇瑤正在陽台打電話，聲音壓得很低，但林野還是聽到了“據點”“監控”“轉移”幾個字。看到林野回來，蘇瑤立刻掛了電話，轉身走進了房間，沒有和他說話。
林野回到自己的房間，靠在門上，疲憊地閉上眼。星途科技的監控項目、蘇瑤的秘密行動、唐小糖的情報傳遞，這一切像一團亂麻，纏繞着他，讓他喘不過氣。
他原本只想過平凡的生活，卻沒想到，住進這棟合租公寓後，反而被卷入了更深的漩渦。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僞裝多久，也不知道這場圍繞着暗影組織的較量，最終會以怎樣的方式結束。
但他知道，他不能退縮。爲了趙磊的遺言，爲了身邊這兩個同樣身處險境的室友，他必須撐下去，哪怕要繼續扮演這個“普通程序員”的角色，哪怕要面對那些奇葩又危險的職場需求。
窗外的夜色越來越濃，梧桐花園的燈光星星點點。林野走到書桌前，打開電腦，繼續編寫那個“粗糙”的方言插件。屏幕上的代碼一行行跳動，看似普通，卻藏着他對過往的隱忍，和對未來的掙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