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黑暗。
冰冷的失重感只持續了一瞬,下一刻,玄夜便重重砸入一片粘稠、冰寒徹骨的液體之中!
巨大的沖擊力讓他瞬間下沉,口鼻耳目被那冰冷的液體瘋狂灌入。那並非普通的水,它更重、更膩,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陰寒,仿佛能凍結靈魂。更可怕的是,它似乎擁有生命般,瘋狂地試圖鑽入他的體內,侵蝕他的血肉,吞噬他剛剛獲得的力量!
“咕嚕嚕……”
玄夜拼命掙扎,四肢胡亂劃動。強烈的求生欲和剛剛被改造強化的身體發揮了作用,他艱難地止住了下沉的趨勢,猛地向上躥去。
“譁啦!”
他的頭終於沖出了液面,立刻劇烈地咳嗽、幹嘔起來,試圖將灌入體內的冰冷液體排出。但那液體仿佛已經滲入了他的經脈,帶來一陣陣針扎般的刺痛和冰寒。
他環顧四周,心髒再次沉入谷底。
這裏是一片完全封閉的地下水域,廣闊無垠,看不到邊際。頭頂上方並非天空,而是低矮的、看不到盡頭的黑色岩層,仿佛隨時可能壓下來。光線極其微弱,源自於他此刻浸泡着的、散發着極微弱幽光的黑色液體本身。
這就是墨岩口中的“黑水”?玄武的終極試煉?
寒冷無時無刻不在侵蝕着他的體溫和意志。僅僅是浸泡其中,就感覺生命力在緩慢而堅定地流失。更可怕的是,那股被血咒無限放大的嗜血欲望,在這片能吞噬能量的黑水中,被激發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餓!
瘋狂的飢餓感如同火焰般灼燒着他的五髒六腑,甚至超越了對寒冷的恐懼。他迫切需要血食,需要能量來補充這該死的黑水帶來的消耗,來平息血脈中沸騰的咆哮。
但這漆黑的水域裏,除了水,空無一物。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試圖運轉體內那股新獲得的力量來抵御寒冷和侵蝕。暗紅色的血煞之氣微微透出體表,果然,周圍的寒意和侵蝕感稍稍減弱了一些。
但與此同時,能量的消耗也驟然加快!那嗜血的渴望如同被澆上了熱油,轟然爆發!
“呃……”玄夜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雙眼瞬間爬滿血絲,嘴角甚至無法控制地流下涎水。他猛地用手捶打水面,濺起一片黑色的水花。
不行!不能再動用力量!否則他會先被這瘋狂的飢餓感逼瘋!
他停止了運轉力量,重新被冰冷的黑水包裹。刺骨的寒冷和緩慢的侵蝕似乎成了壓制那恐怖食欲的唯一方法。
他必須離開這裏!
他開始奮力向前遊動。黑水的阻力極大,每前進一米都需要消耗大量的體力。沒有方向,沒有目標,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冰冷。
時間在這裏失去了意義。可能只過了一刻,也可能過了整整一天。
體力在快速消耗,寒冷讓他的四肢逐漸麻木僵硬。最可怕的是,那被強行壓抑的嗜血欲望,並未消失,而是在冰封之下愈演愈烈,開始沖擊他的神智。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清澈的溪流,看到烤得焦黃的犼肉,看到阿姆笑着遞過來的熱湯……然後是噴濺的鮮血,金色的心髒,溫熱的……力量……
他猛地甩頭,試圖驅散這些幻象,牙齒深深咬入下唇,嚐到了自己鮮血的微弱腥甜。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血味,竟然讓他產生了片刻的滿足和更深的渴望!
就在他神智即將被飢餓和寒冷徹底瓦解時,前方極遠處的黑暗中,突然出現了一點微弱的、不同尋常的漣漪。
不是黑水自然流動的波紋,更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水下移動時帶起的擾動!
玄夜的精神猛地一振!
有東西!這死寂的黑水裏,還有別的東西存在!
是敵人?還是……食物?
最後一個念頭讓他自己都感到一陣戰栗,但血脈深處涌起的興奮卻壓倒了恐懼。他立刻放緩了動作,盡可能無聲地向着漣漪的方向潛遊過去,那雙在黑暗中閃爍着血芒的眼睛,如同最危險的獵食者,死死鎖定了目標。
隨着距離拉近,他看得更清楚了。
那是一條通體蒼白、近乎透明的怪魚。它體型約莫半人長,沒有眼睛,頭部只有一張布滿細密螺旋利齒的吸盤狀口器。它似乎同樣感知到了玄夜的靠近,停止了遊動,蒼白的身體在水中微微擺動,那空洞的口器轉向了他的方向。
一種冰冷的、對生靈氣息的渴望,從怪魚的方向彌漫過來。
它也將玄夜視爲了獵物和食物!
飢餓感瞬間沖垮了最後一絲理智。
“吼!”
玄夜發出一聲低沉的、近乎野獸般的嘶吼,不再隱藏,體內力量轟然爆發,暗紅色的血煞之氣包裹全身,驅動着他如同離弦之箭,主動沖向那條怪魚!
那怪魚也同時發動了攻擊,蒼白的身體猛地彈射而來,吸盤狀的口器張開,露出裏面密密麻麻的利齒,直噬玄夜的面門!
玄夜不閃不避,覆蓋着鱗狀虛影的手爪閃電般探出,精準地抓住了怪魚冰冷滑膩的身體!
嗤!
怪魚的力氣極大,瘋狂扭動,口器啃噬在血煞之氣上,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竟然在快速消耗他的能量!
玄夜另一只手也狠狠抓了上去,十指如同鐵鉗,瘋狂催動力量!
“噗!”
怪魚蒼白的身體被他硬生生撕裂!沒有溫熱的血液,只有一股極其陰冷精純的能量流和少量灰白色的粘稠物質噴濺而出!
那股陰冷能量出現的瞬間,玄夜體內的血咒如同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自行瘋狂運轉起來!
一股強大的吸力從他掌心爆發,貪婪地吞噬着那些逸散的能量和粘稠物質!
冰冷!卻帶着一種極致滿足感的能量洪流涌入體內,迅速驅散了身體的寒冷,修復着損傷,補充着消耗!那折磨得他快要發瘋的嗜血欲望,如同被冰水澆滅,瞬間得到了極大的緩解和滿足!
這種感覺,甚至比他吞噬那天兵心髒時更加純粹、更加……匹配!
幾個呼吸間,那條怪魚就被吸噬殆盡,只剩一點殘渣消散在黑水中。
玄夜懸浮在水中,微微喘息,感受着身體久違的充盈感和冰冷的滿足。眼眸中的血芒平靜了些許,卻更加深邃。
他明白了。
這黑水,即是絕境,也是他的生路。這裏的生物,就是他維持生命、壓制血咒反噬的“食糧”!
這個念頭剛起,仿佛是爲了印證他的想法——
四面八方原本死寂的黑水,突然出現了無數道漣漪!
一條、兩條、十條、上百條……無數條蒼白的、扭曲的、形態各異的怪異水生物,被剛才短暫的能量波動和殺戮氣息所吸引,從無盡的黑暗深水中浮現而出,它們空洞的口器或閃爍着幽光的眼睛,全部鎖定了水域中央那唯一散發着生命與能量氣息的存在——玄夜。
飢餓、貪婪、冰冷的氣息交織成一張天羅地網,將他徹底包圍。
玄夜緩緩站直身體——他發現自己在這粘稠的黑水中竟已可以輕易懸浮。他舔了舔嘴角殘留的那點灰白粘稠物,眼中剛剛平息的暴戾血芒再次亮起,甚至更加熾盛。
面對蜂擁而來的怪異魚群,他非但沒有恐懼,反而嘴角扯起一抹冰冷殘酷的弧度。
獵手與獵物的角色,在此刻瞬間逆轉。
他需要它們。需要它們的能量,需要它們的“血”!
“來吧……”
他低語一聲,周身血煞之氣轟然爆發,如同在這片漆黑水域中點燃了一盞暗紅色的、致命的燈塔!
下一刻,他主動沖向了那密密麻麻的蒼白魚群!
殺戮,在這片被遺忘的黑暗之水中,瘋狂上演。
玄夜的身影如同鬼魅,每一次閃動,都伴隨着一條或數條怪魚被撕裂、被吞噬。黑水不斷被攪動,冰冷的能量和細微的殘骸四處飛濺。他徹底沉浸在這種殺戮與吞噬的本能之中,不斷變強,不斷適應着這片殘酷的環境。
不知廝殺了多久,當他將最後一條試圖逃竄的怪魚撕碎吞噬後,周圍終於暫時恢復了寂靜。
他懸浮在水中,微微喘息。周身彌漫的血煞之氣比之前更加凝實濃鬱。連續不斷的吞噬,讓他體內的力量有了顯著的增長,對血咒的控制似乎也精進了一絲。
但他知道,這遠遠不夠。這片黑水無邊無際,方才所滅的,不過是九牛一毛。更深處,必然潛伏着更強大、更恐怖的存在。
他必須盡快找到離開的方法。
他收斂氣息,開始向着一個方向持續潛遊。一邊謹慎地避開某些散發出強大波動的水域,一邊獵殺落單的怪魚補充消耗。
在這個過程中,他對力量的運用越發純熟,甚至開始本能地領悟一些粗淺的操控黑水、利用陰寒之力的法門。
直到某一次,他追逐一條異常靈活的怪魚,潛入了一片此前未曾涉足的、更加黑暗的水域。
這裏的黑水更加粘稠冰冷,壓力之大,讓他都覺得行動有些困難。
就在他即將抓住那條怪魚時,下方無盡的深淵中,毫無征兆地,亮起了兩盞巨大的、幽綠色的光芒。
那光芒,每一盞都有他整個人那麼大!
一股令人靈魂顫栗的、洪荒般的恐怖威壓,如同沉睡了萬年的巨獸蘇醒,緩緩地從那深淵之下,彌漫而上!
玄夜的動作瞬間僵住!
他追逐的那條怪魚,在這威壓出現的瞬間,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嘯,拼命擺動着身體,發瘋般向上逃竄,眨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玄夜渾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凍結了。他艱難地、一點點地低下頭,望向那幽綠色光芒的源頭。
黑暗的深淵緩緩褪去面紗,隱約顯露出一個龐大到無法想象的輪廓。那輪廓盤踞在更深的下方,僅僅顯露的一小部分,就已經超出了他視野所能及的範圍!
那兩盞幽綠色的光芒,赫然是某種龐然巨物的眼睛!
僅僅是被那目光掃過,玄夜就感覺自己的身體和靈魂都要被徹底冰封、瓦解!之前所遭遇的任何危險,包括墨岩,在這股威壓面前,都渺小得如同塵埃!
這是……棲息在這片黑水最深處的古老存在?!
它似乎只是翻了個身,或者只是從沉睡中短暫地蘇醒了一瞬。
並沒有針對玄夜做出任何動作。
但那無意間散發出的的一絲氣息,已經讓玄夜如同被無形的巨山壓頂,根本無法動彈分毫,連體內的血煞之力都被徹底壓制,龜縮在心髒深處瑟瑟發抖!
龐大的陰影在深淵中緩緩蠕動,那對幽綠色的巨眸,似乎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
僅僅是一眼。
玄夜如遭重擊,感覺自己的神識仿佛被徹底看透,從血脈到靈魂,所有的秘密在那目光下都無所遁形!
下一刻,那巨眸似乎失去了興趣,緩緩閉合。
恐怖的威壓如同潮水般退去。
但那龐大無比的陰影,卻開始緩緩地、無聲無息地……上浮!
向着玄夜所在的位置,上浮!
它不需要特意做什麼,僅僅是它上浮時帶起的水流和那無法形容的龐大體積,就足以將玄夜徹底碾碎、吞噬!
逃!
必須立刻逃!
玄夜從極致的恐懼中掙扎出來,爆發出所有的潛力,甚至燃燒着剛剛吞噬得來的能量,瘋狂地向水面之上躥去!
他從未遊得如此之快,如此拼命!
下方的水流變得越來越湍急,巨大的陰影正在逼近,帶來的壓力幾乎要將他壓扁!
就在他感覺那陰影幾乎要觸碰到他腳底的瞬間——
“譁啦!”
他終於沖出了黑水水面!
然而,映入眼簾的,並非之前那片封閉的黑暗岩頂。
而是一片陌生的、空曠的、彌漫着灰色霧氣的幽暗空間。他此刻正身處一片不大的黑水水潭中,水潭邊緣是粗糙的黑色岩石地面。
他竟然在不知不覺中,遊到了黑水區域的邊緣?!
不!
不是他遊到了邊緣!
是那片黑水……或者說,是這片神秘的空間本身,似乎就沒有固定的形態和邊界!他在水底亡命奔逃時,無意中穿透了某種界限,來到了一個看似是“岸邊”的地方!
玄夜連滾帶爬地沖上岸,癱倒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驚魂未定地回頭望向那片黑水。
水面之下,那龐大無比的陰影似乎停滯了,沒有再繼續上浮。片刻後,開始緩緩下沉,最終再次隱沒於無盡的黑暗深淵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只留下水面之上一圈圈緩緩蕩開的、巨大得令人心悸的漣漪,證明着剛才的一切並非幻覺。
玄夜癱在地上,劇烈喘息,久久無法平復。
直到此刻,他才稍微有餘力觀察四周。
這是一個巨大的天然石窟,比之前的冰窟祭壇更加廣闊。空氣中彌漫着灰色的霧氣,能見度不高。遠處隱約傳來滴水的聲音,更遠處,似乎還有……微弱的光亮?
以及……一種極其微弱的……能量波動?
不同於黑水生物的陰冷能量,那波動帶着一絲……熟悉的、令他血脈微微躁動的氣息?
玄夜掙扎着站起身,警惕地望向能量波動和光亮傳來的方向。
經歷了黑水的洗禮和深淵的驚魂,他的感知變得更加敏銳。那波動雖然微弱,卻給他一種奇特的“溫暖”感——並非溫度,而是能量屬性上的吸引力。
他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個方向走去,腳步踩在粗糙的岩石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灰色的霧氣略微稀薄了一些。前方的景象逐漸清晰。
那光亮的源頭,似乎來自於石窟更深處的一個拐角之後。
而那股微弱的能量波動,也變得清晰了一些。
玄夜屏住呼吸,貼着冰冷的石壁,緩緩探出頭,向拐角之後望去——
只見不遠處,一堆熄滅的篝火餘燼旁,竟然蜷縮着一個人影!
那人影似乎受了傷,氣息十分微弱。他披着破爛的鬥篷,看不清面容,只能從體態隱約判斷出那是一個女子。她懷裏緊緊抱着一個殘破的行囊,那微弱的能量波動和一絲極其暗淡的、類似月光般的微光,正是從行囊的縫隙中透出來的!
而最讓玄夜瞳孔收縮的是——
他聞到了!
從那女子身上,從那殘破的行囊裏,隱隱約約散發出的……一絲極其淡薄,卻瞬間點燃了他體內血咒,讓他幾乎要失控的……
活物的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