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又勾上了男人,綰綰真是個缺不了男人疼愛的浪貨,綰綰不是答應我要心裏有我嗎?”
“心裏沒我也沒關系,這樣吧,我把綰綰殺了,綰綰這輩子都是我的了。”
他的癲狂,讓寧綰難以招架。
裴鷙是瘋子。
他在徹徹底底地發瘋。
他還想讓她死。
窒息的痛覺傳到五感,寧綰腦中甚至閃過黑白,如生命燃到了極點。
她那麼小心翼翼地活,瞞懷孕,瞞兩人的背德關系。
憑什麼裴鷙要她死,她不得不死?
用着這股不屈服的力量,寧綰手摸到瓷片快到無影,咻的一下,劃破了他右手腕。
鮮血如小泉眼般汩汩流出,寧綰看着鮮紅的血,唇側牽起得逞的弧度。
她還沒感受到脖頸上手掌鬆開的力度,就緩緩倒了下去……
倒在裴鷙僵硬的懷裏。
裴鷙眸底發赤紅,目光落在她慘白的面容上,俯腰摟住她因昏迷而沉重的身軀。
他沒能殺了她。
也發現他根本下不去手。
平生第一次,殺人還拖泥帶水。
一個他以爲這輩子都不會萌生的東西點染在心頭,以星火燎原之勢迅速沸騰、高漲——
是因爲“愛”嗎?
他部下有老將士,都說上戰場,拼的是活下去的意志,這意識,是心上人支持着。
裴鷙眼前劃過他兩年前,拿下匈奴單於王的頭顱之際,淬了毒的暗箭帶着銳意的光刺過來。
他根本來不及躲,腦中卻一閃而過的是寧綰,或嗔或癡,嬌滴滴地喊着,“兄長,我等你凱旋。”
即使裴鷙知道,寧綰僅是表面上的客套話,心裏會想要他死,也說不定。
真真假假,如他們二人對立的身份。
可他囫圇地珍藏着,將她放在他心尖尖上的位置。
擊退過匈奴,剿滅過土匪,這份裹挾寧綰恨意的珍視,一直陪着他。
如沾膚便發爛燒灼的毒汁,已經讓他痛得面目全非,他還不知疼般要更多、更多。
寂靜在慢慢讓夜晚變得更長,更纏綿,連外頭的雨都有了纏綿的淅淅瀝瀝聲,像是情人間的密語。
良久,伏在她耳邊,如鴛鴦交頸,他聲音沙啞的不像話:
“宋郎中很像徐行之,是不是?”
他忽而在潑了濃墨般的夜色中,哂笑一聲,笑聲在四壁的屋子裏回蕩,顯得幽深邪肆:
“也對,是我故意試探你的,怎麼會找個不像的呢,只是有幾分俏似的你都想勾引,你真的……”
牙縫裏生硬擠出,“好愛他。”
寧綰意識回籠時,察覺到手指上黏黏膩膩的冷意。
虛浮地看了手一眼。
發覺昨日還在掐她脖子的裴鷙,半跪在地上,用帕子沾水,細致地洗着她的右手食指。
她怔了怔眸,右手食指,是她勾宋郎中手掌的手指。
“你幹什麼?”
他仍是低頭未看她:“洗幹淨些,髒。”
她想要抗拒他動作,一把抽回手,手腕上卻有一股強勁的力道,冰涼地箍住她企圖的動向。
寧綰目光落在床梁上的鎖鏈,手上勒出了紅痕。
他不徐不急,卻有着把控一切的銳利:
“綰綰你又回青竹院了,這次,我不會放你走了。”
寧綰這才注意到,撥步床上掛的鴛鴦戲水軟紗帳。
她身處她無數個夜晚都想逃離的地方。
寧綰每夜在這張床上做噩夢驚醒,看着裴鷙陰冷沉睡的側顏,明明他融入在墨色中,卻無端射出令人膽戰心驚的鋒芒。
讓她分不清噩夢還是現實。
因着噩夢裏也有他。
她心裏生出莫大的悲涼,他竟真的聽從沈夫人,將她鎖在房中。
寧綰像是一只扒了皮血淋淋的兔子,呆滯地躺在床榻上,連舔舐傷口也不想了,直接放棄了抵抗。
倒不是她不願抵抗,她是最惜命的。
只是這張床,有着讓人喪失生存欲的巫術。
也不欲張口回應裴鷙的話。
裴鷙冷眸睨了她一眼,不願看到她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他若是沒看過寧綰在徐行之面前小女兒的情態,會欣然接受她的冷漠。
可他看過寧綰騎在小馬駒上,對徐行之嬌媚淺笑,拿下徐行之簪給她的牡丹花,戴到他頭上,臉紅得像天邊的霞。
她低聲嬌羞道:“新郎官才是帶紅花的。”
所以,裴鷙怎麼會甘心,她身體就躺在他身側,卻像是離他千裏之遠,仿佛再坐遠一點,他就攝不到她的氣息。
他迫不及待要感受她,收了帕子,掀起薄被,抓着寧綰的手陷入寢榻中。
大手撫弄着她纖腰凹陷處,手指上握刀槍磨出的厚繭,刮勒凝脂白玉般細膩溫暖的肌膚,隨後慢慢陷在寧綰腰腹上的軟肉中。
像是尋到了歸處。
他含情地在她耳畔呢喃,“綰綰,綰綰……”
可身旁的人再沒有一絲的回應。
門外裴鷙的侍衛明冥拍門,急切稟報道:
“公子,大長公主往這邊來了,說是要來看您。”
寧綰昏死的雙眸倏爾一亮。
大長公主,幼時常帶她進宮,慈善溫和,待她極好的,八年前與裴老侯爺和離,住在宮裏,常幫陛下輔佐政務。
這樣有權有勢的人,她想在她身上賭一次。
賭那點兒祖孫感情。
賭贏了,大長公主或許會帶她進宮,她便能一時間離開牢籠,再慢慢尋找機會永遠消失在裴家人的面前。
而她心裏的所思所想,早被裴鷙猜得明明白白,他捂住她唇,低啞的聲色帶着幾分聲嘶力竭:
“不要妄想自己得不到的東西。”
寧綰眼尾冷冷揚起,“你在說誰?”
到底是誰在拿鎖鏈銬住她,拿往日本屬於他的十七年榮華富貴禁錮她?
誰才是妄想的那個人,他不知道嗎?
他眸中黯淡的星子化作一抹痛色,沉寂下去,沒了半分在人前敦厚的樣子。
“除了離開我,我什麼都能滿足你。”
居高臨下的侯府世子,他話裏的祈求,裹挾着濃濃的卑微。
寧綰眯了眯眼。
隱約察覺到他對她,起了什麼不該有的心思。
裴鷙強硬道:“在這待着,我自去會會大長公主。”
屋外。
傳來裴鷙冷沉的聲音,夾雜着大長公主圓潤的笑。
裴鷙還是一貫地謙和有禮,話問大長公主身子安康否,宮中的事是否有操勞她。
世家宗子,孝順又恭敬,莫不過如此。
大長公主問他,“前日你回朝拜見我,來我宮中領走的那個醫官,就長得像徐家那小子的,哪兒去了?我一離了他,頭疼又腦熱,快讓他給我看看……”
後面的話,寧綰聽不清了。
宋郎中,眉眼確實長得像徐行之。
她不免懷疑起裴鷙從大長公主手頭上,領走宋郎中的目的不純。
是因爲她前日被裴鷙從山洞裏抓回去,讓他占有欲生出不安,特地找個相似的人來驗證一二?
雖說她還是有些不能理解,他到底是多害怕她“出牆”才能想出這損招,他不會真愛上她了,想囚她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