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上人的元嬰分身被肥豬當成“點心”一口吞掉後,王家溝的日子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但在村民們眼裏,這份平靜無疑是“聖光壁壘”大顯神威、仙尊神威震懾得邪魔外道不敢靠近的鐵證!劉秀才的神歷上,“聖光吞魔”的輝煌篇章被濃墨重彩地添油加醋,刻在了祠堂門口最顯眼的石碑上。老村長更是意氣風發,大手一揮,宣布要將這項偉大的“聖光工程”推廣到全村每一寸土地,真正做到“聖光普照,萬邪不侵”!
於是,王家溝徹底變成了名副其實的“不夜城”——綠油油的那種。一到晚上,村口的石橋幽幽泛着綠光,村中央的老榆樹熒熒閃爍,祠堂裏透出朦朧白光,連王鐵柱家門口那口石棺都青光瘮人……各家各戶的院牆、門楣、雞圈豬舍,全都沒能逃過被塗抹“聖光糊糊”的命運。整個村子被籠罩在一片綠白交織、如夢似幻(或者說,陰森詭異得讓人頭皮發麻)的光暈裏。遠遠望去,活像一片在暗夜裏瘋狂生長、會發光的巨大黴菌毯子,散發着廉價又神秘的氣息。
王鐵柱感覺自己快要被這無處不在的綠光晃瞎了。晚上出門,腳下踩着綠油油的土路,頭頂懸着白蒙蒙的光暈,旁邊還杵着口幽幽發青的棺材……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他只能整天縮在自家小石屋裏,用能找到的所有破布爛麻堵死窗戶縫隙,在一片黑暗中苟延殘喘。
肥豬倒是樂在其中。它愜意地泡在泥坑裏,小眼睛舒服地眯成縫,欣賞着周圍這片被它間接點亮的“江山”:“哼哧!不錯不錯!亮堂堂的!晚上找零嘴都省得摸黑了!鐵柱!去,再給本元帥弄點那個脆脆的果子(野莓)來!本帥要就着這片聖光下飯!”
王鐵柱:“……” 他只能認命地頂着滿村詭異的綠光,深一腳淺一腳,像個遊魂似的去後山摘野莓。
* * *
後山,王大山的小屋。
王大山已經連着好幾天沒合眼了,眼窩深陷,布滿血絲。懷裏那塊緊貼胸口的令牌碎片,自從那晚“聖光吞魔”的驚天動地之後,就變得死寂冰冷,仿佛一塊普通的廢鐵。可這份反常的安靜,卻像冰冷的藤蔓,纏繞着他的心髒,越收越緊。他腦海裏不受控制地反復回放那晚感受到的恐怖——那股令人窒息的元嬰威壓、如同螻蟻般被瞬間吞噬的絕望感,還有……後院泥坑裏,那頭肥豬那聲滿足的、如同悶雷般的飽嗝……
“元帥……它到底是什麼?” 這個念頭像一條冰冷滑膩的毒蛇,日夜噬咬着他的心神。敬畏?恐懼?不,現在占據他內心的,是一種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被龐大未知牢牢攫住的恐慌。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只無意間爬到了洪荒巨獸背上的螞蟻,腳下是深不見底的深淵,而那頭看似憨傻遲鈍、只會哼哼唧唧的肥豬,其真身可能龐大到足以遮蔽他的整個天空。
他顫抖着手,再次掏出那塊令牌碎片。冰冷的觸感讓他稍微清醒了一絲。碎片上那個扭曲猙獰的“煞”字黯淡無光,邊緣的裂痕依舊如故。
“黑煞門……元嬰大能……都栽得不明不白……” 王大山的聲音幹澀沙啞,像是在砂紙上磨過,“這村子……這地方……不能再待了……太邪門了……會死的……”
一個念頭如同野草般在他心底瘋狂滋長:逃! 必須逃!帶上這塊碎片,逃離這個越來越像個巨大漩渦、隨時可能把他碾碎的鬼地方!找個荒無人煙的角落躲起來!或者……找個更強大的宗門,獻上碎片,或許還能搏一線生機?總比在這裏,像個待宰的羔羊強!
可腳剛挪動半步,他又猶豫了。逃?往哪兒逃?那頭豬……不,元帥的感知到底有多遠?它會不會在自己踏出村子的第一步就察覺?還有……鐵柱大哥……他真的是那高高在上的“仙尊”嗎?還是……和自己一樣,只是被莫名其妙卷進這場恐怖風暴裏的倒黴蛋?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裏那本被他偷偷抄錄、視若珍寶的“聖獸語錄”,上面歪歪扭扭地記錄着“喜肉”、“嫌泥坑邊上的石像醜”、“要脆果”……這些曾經讓他覺得是仙緣、是神諭的可笑記錄,此刻卻像是一記記響亮的耳光,扇得他臉頰生疼,心頭一片冰涼。
“不行!不能就這麼稀裏糊塗地走!” 王大山眼中閃過一絲困獸般的決絕。他決定,在真正踏上逃亡之路前,最後賭一把!目標:祠堂裏那顆被奉爲神物的“聖果”——黑鬆果!
那顆鬆果,是“聖光”的源頭!也是那個恐怖的枯骨上人拼着分身被滅也要覬覦的東西!它身上一定藏着驚天的秘密!如果能弄到一點鬆果的碎屑,或者哪怕只是沾染一絲它的氣息……或許,就能揭開這層層迷霧的一角!
* * *
深夜。
王家溝沉浸在自己制造的綠白“聖光”之中,萬籟俱寂。勞累了一天的村民們早已沉入夢鄉,鼾聲此起彼伏。
一道黑影如同最靈巧的狸貓,悄無聲息地翻過祠堂低矮的土牆,輕盈地落在院內冰冷的泥地上。正是王大山!他屏住呼吸,心髒在胸腔裏擂鼓般狂跳,每一次跳動都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祠堂內,供奉鬆果的神龕前,幾縷細香尚未燃盡,微弱的火星明明滅滅。柔和的白光光暈籠罩着那顆靜靜躺在神龕上的黑鬆果,散發着一種安寧祥和的氣息,與外面詭異的綠光形成鮮明對比。
王大山強壓下心頭的悸動,躡手躡腳地靠近神龕。借着鬆果自身散發的微光,他看清了目標。他顫抖着手,從懷裏極其小心地掏出一個東西——那是一個用劣質玉石粗糙打磨成的小刮刀,還有一個同樣質地的、拇指大小的玉瓶。他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將刮刀鋒利的邊緣,緩緩伸向鬆果表面,準備刮下一點微不足道的粉末……
就在那冰冷的玉質刮刀尖端,即將觸碰到鬆果粗糙表皮的刹那——
嗡!
異變陡生!
那顆原本散發着溫和、聖潔白光的鬆果,表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劇烈波動起來!一層濃鬱得如同實質牛奶般的乳白色光暈驟然爆發!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這熾亮的光暈之中,無數細小的、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動的黑色符文驟然浮現!這些符文散發着令人作嘔的陰冷、暴戾氣息,與鬆果本身那純淨的生機之力格格不入,瘋狂地扭動着,仿佛要掙脫某種束縛!
“呃啊!” 王大山猝不及防,被這突如其來的強光沖擊和那黑色符文散發出的陰戾氣息狠狠撞中心神!大腦如同被重錘擊中,一片空白!手中的玉刮刀再也握不住,“當啷”一聲脆響,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更讓他魂飛魄散的事情發生了!他懷裏緊貼胸口的那塊令牌碎片,仿佛受到了那些黑色符文強烈的、致命的吸引,猛地變得滾燙如烙鐵!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黑色煞氣,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完全不受他控制地從碎片中“嘶嘶”地逸散出來!這道細小的黑色煞氣扭曲着、貪婪地撲向神龕上那顆光芒與符文激烈沖突的鬆果!
“糟了!” 王大山臉色瞬間慘白如紙!他下意識地用手死死捂住胸口,想要壓制住那躁動的碎片,卻感覺那碎片像是有自己的生命,在瘋狂地掙扎、灼燒着他的皮肉!根本壓制不住!
鬆果表面的黑色符文仿佛受到了同源煞氣的強烈刺激,瞬間變得極度活躍、凶戾!乳白色的光暈與漆黑的符文瘋狂地撕扯、碰撞,整個神龕都在這狂暴的能量沖突中“嗡嗡”作響,劇烈地顫動起來!
“叮鈴鈴——!叮鈴鈴——!”
神龕旁,老村長特意懸掛上去、用來警示的那串老舊銅鈴,被這股混亂的能量波及,猛地瘋狂搖晃起來,刺耳急促的鈴聲瞬間撕裂了王家溝寂靜的夜空!
“什麼聲音?!”
“祠堂!是祠堂的銅鈴響了!”
“有賊!有賊人闖祠堂褻瀆聖果了!!”
“快抄家夥!保護聖果!!”
整個王家溝瞬間被驚醒!驚呼聲、叫罵聲、雜亂的腳步聲如同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涌向祠堂!
王大山嚇得三魂丟了七魄!他哪裏還顧得上去撿地上的刮刀玉瓶,一把抓起那塊依舊滾燙、還在微微震顫的令牌碎片,轉身就想翻牆逃命!
然而,就在他驚恐轉身、背對神龕的刹那——
神龕上,那顆鬆果表面的黑色符文仿佛被他的逃離徹底激怒,猛地匯聚成一道極其細微、卻凝練如墨、散發着刺骨寒意的黑色光束!如同一條從地獄射出的毒針,帶着刻骨的殺意,無聲無息卻又快如閃電般,直刺王大山的後心要害!
一股冰冷刺骨、仿佛要將靈魂凍結的死亡氣息瞬間攫住了王大山!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等待那貫穿心髒的冰冷!
後院泥坑。
正在泥漿裏愜意打盹的肥豬,碩大的頭顱猛地抬起!沾滿泥漿的小眼睛裏,閃過一絲極其罕見、如同沉睡的太古凶獸被螻蟻冒犯了領地般的暴怒!
“哼——!!” 一聲低沉、卻仿佛蘊含着天地初開時混沌意志的咆哮,如同沉悶的驚雷,在泥坑深處轟然炸響!
它那龐大如山的身軀甚至沒有離開泥坑半步,只是極其不耐煩地、對着祠堂的方向,極其輕微地……哼了一聲!
嗡!
一股無形的、霸道到蠻不講理的混沌威壓,如同決堤的洪流,瞬間席卷了整個祠堂!空氣仿佛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那道足以致命、陰狠毒辣的黑色光束,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嘆息般的壁壘,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激起,瞬間便無聲無息地潰散湮滅!鬆果表面那些剛剛還張牙舞爪、凶戾無比的黑色符文,如同被投入滾燙熔岩的冰雪,發出一陣無聲的淒厲尖嘯,瞬間縮回鬆果內部深處,消失得無影無蹤!濃鬱的乳白色光暈重新占據了主導,只是光芒明顯比之前黯淡了一絲,仿佛消耗了不少力氣。
王大山只覺得一股溫和卻又浩瀚無邊、不容抗拒的力量如同清風般拂過身體,那股凍徹靈魂的陰寒殺意瞬間消失得幹幹淨淨!他劫後餘生,心髒幾乎要從嗓子眼跳出來,哪裏還敢有半分停留?趁着祠堂內外一片混亂,他手腳並用,狼狽不堪地翻過矮牆,連滾帶爬地消失在茫茫夜色深處,連頭都不敢回一下。
祠堂的門板被村民們合力撞開!老村長、劉秀才、李家嫂子等人舉着火把、提着鋤頭鐮刀,一臉驚怒地沖了進來!
“聖果!聖果無恙否?!”
“天殺的賊人!竟敢褻瀆神物!銅鈴都響了!”
“快!四處看看!賊人跑哪兒去了?!”
“咦?地上……地上有東西!”
劉秀才眼尖,借着火光,一眼就發現了神龕前地面上那個反射着微光的玉質小刮刀,還有一個滾落在角落的、同樣質地的玉瓶。
“這……這是……” 劉秀才撿起刮刀,湊到眼前仔細辨認,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刮藥粉的玉刀?!還有這玉瓶……賊人!賊人竟是想偷取聖果神粉?!好大的狗膽!好惡毒的心腸!” 他的聲音因爲憤怒而尖銳顫抖。
“聖果顯靈!神威護佑!定是仙尊早有預料!降下無上神威,驚走了那膽大包天的賊人!” 老村長看着神龕上雖然光芒稍弱但依舊完好無損的鬆果,激動得老淚縱橫,對着鬆果連連作揖。
“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這個喪心病狂的賊子揪出來!” 李家嫂子咬牙切齒,眼中噴火。
衆人開始在祠堂內外仔細搜查,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很快,有人在祠堂後牆根鬆軟的泥地上,發現了一個清晰的、帶着溼泥的腳印。緊接着,又有人在一處粗糙的牆皮豁口處,發現了一小片被尖銳物刮破的、染着泥土的粗麻布碎片。
“這布……這布料……” 一個老農撿起布片,湊到火把下仔細辨認,眉頭緊鎖,“看着咋這麼眼熟?”
“是啊……好像……好像是守墓的王大山常穿的那種粗麻布?耐磨,便宜……”
“王大山?後山守墓那個?”
“他……他偷聖果粉末做什麼?難道……難道他也被邪魔蠱惑了?!”
猜疑的種子,如同冰冷的毒藤,悄然在村民們驚魂未定的心中生根發芽。
王鐵柱的小石屋。
王鐵柱被外面沸反盈天的喧鬧聲吵醒,煩躁地在硬板床上翻了個身,用被子死死捂住耳朵。腦中,系統的提示音不合時宜地響起:
“叮!檢測到‘聖道源果’(鬆果)遭受微量‘陰煞本源’侵蝕(來源:枯骨上人分身殘留印記被引動),引發短暫能量沖突。沖突已被‘護村聖獸’威壓平息。侵蝕已被聖果自身淨化機制清除(效率:99.9%)。殘留影響:聖果能量飽和度下降0.1%(當前14.9%)。威脅等級:極低。生存評分無變化。”
王鐵柱:“……” 他麻木地掀開被子一角,露出一雙生無可戀的眼睛。鬆果被侵蝕?又被豬哼一聲治好了?行吧……他徹底放棄思考,一把將被子重新蒙過頭頂。愛咋咋地吧!天塌下來也別想打擾他睡覺!
後山,王大山的小屋。
王大山如同一條被打斷了脊梁的野狗,連滾帶爬地逃回自己那間冰冷的小屋。他背靠着腐朽的木門板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渾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剛從水裏撈出來。冰冷的夜風從門縫裏灌進來,吹得他瑟瑟發抖。他顫抖着手,掏出懷裏那塊令牌碎片。碎片已經恢復了冰冷,仿佛剛才那致命的躁動從未發生過。但祠堂裏那驚魂的一幕——那恐怖的黑色符文、那刺骨的殺意、那差點將他釘死在地上的黑色光束——卻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印在他的腦海裏。
“那道黑光……是聖果發出的?它……它想殺我?!” 王大山心有餘悸,牙齒都在打顫,“元帥……是元帥救了我?它……它知道我在祠堂?它……它是在警告我嗎?”
他低頭看着自己衣角被祠堂牆皮刮破的地方,又想起遺落在祠堂地上的玉刮刀和玉瓶……一股冰冷的絕望感瞬間淹沒了他,冷汗再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完了……徹底暴露了……” 他絕望地閉上眼,仿佛已經看到村民們舉着火把、拿着鋤頭鐮刀圍堵他小屋的情景。這裏……王家溝……再也容不下他了!
一股強烈的求生欲猛地沖垮了最後一絲猶豫。他猛地從地上彈起來,眼中閃爍着困獸般的瘋狂光芒。逃!必須立刻逃!趁着夜色未散!趁着混亂未平!現在!馬上就走!
他像瘋了一樣,手腳並用地扯出幾件破舊衣物,胡亂塞進一個包袱,又抓了幾塊硬邦邦的幹糧。最後,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塊冰冷的令牌碎片貼身藏好,確保不會滑落。他站在小屋門口,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個他生活了多年、此刻卻讓他感到無比恐懼的小屋,又望了一眼遠處那片在夜色中幽幽閃爍、綠白交織的詭異村莊,那裏有他熟悉的鄉鄰,也有他無法理解的恐怖存在……他猛地一咬牙,不再猶豫,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破木門,如同一個真正的幽靈,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後山更濃重、更未知的黑暗之中。
在他身後,王家溝的“聖光”依舊在夜色中幽幽地閃爍着,綠白交織,明滅不定,仿佛無數只沉默而冰冷的眼睛,無聲地注視着那個倉皇逃離、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