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盤冰冷，如同我此刻的心髒。U盤緊緊攥在掌心，那小小的金屬塊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我靈魂都在顫抖。視頻裏的畫面在腦海裏一幀幀閃回——陸岩（假設是他）舉刀撲向蘇曉，林知逸狠厲的攔截與搏鬥，崩飛的紐扣，領口被劃下的“L”，還有最後，林知逸擦拭刀柄、藏匿凶器時，臉上那種混合着狠絕與痛苦的扭曲……
他不是真凶。
但他包庇了真凶。
他用沉默，用那三個字的認罪，爲陸岩築起了一道屏障。爲什麼？爲了掩蓋二十二年前水庫邊可能發生的罪行？爲了堵住陸岩的嘴？還是……這其中有着我更無法想象的糾葛？
“遊戲的代價，你付得起嗎？”
匿名者的低語如同附骨之疽。
代價？我現在看到的代價是，我的丈夫，一個可能背負着更早罪孽的男人，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哪怕是錯誤、罪惡的方式）試圖隔絕一個更危險的瘋子，而那個瘋子，可能正潛伏在陰影裏，用他畫下的黑影，窺視着我的朵朵。
把U盤交給警方？
這個念頭剛升起，就被一股更深的寒意壓了下去。陳銳，那個負責此案的陳副隊長，他銳利而公事公辦的眼神在我眼前閃過。交給他，然後呢？警方會立刻通緝陸岩，會重啓對林知逸過往的調查，二十二年前的溺水案會被重新翻出……所有的秘密都會暴露在陽光下。
林知逸願意嗎？他寧願死，也不願如此。
那個壓制了紐扣證據的“勢力”，會坐視這一切發生嗎？他們會不會采取更極端的手段？比如，讓唯一知道陸岩長相（或許）和部分真相的林知逸，永遠閉上嘴？比如，讓那個可能觸及了他們核心秘密的、多事的辯護律師——我，徹底消失？
還有陸岩……一個能犯下連環命案、讓林知逸如此忌憚的人，如果被逼到絕境，他會做出什麼？視頻裏他逃脫時那決絕的背影，讓我毫不懷疑他的危險性。朵朵的畫，那個站在房子外的黑影子……是他嗎？他接近過我的家，我的孩子？！
不。
不能交給警方。
至少，不能是現在。不能在我毫無準備，無法預料會引發怎樣海嘯的時候。
可是，不交出去，難道就眼睜睜看着林知逸被當成真凶，走向刑場？讓蘇曉和其他受害者沉冤莫雪？讓陸岩繼續逍遙法外，可能威脅到更多無辜的人，包括我的朵朵？
心髒被兩種力量瘋狂撕扯，幾乎要爆裂開來。
我需要時間。需要理清頭緒。需要……找到一個能破局，又能最大限度保護朵朵的方法。
我發動汽車，沒有回家，也沒有去秦峰那裏。我將車開到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找了一個大型商場的地下停車場。這裏人來人往，監控密集，相對安全。我坐在車裏，將U盤裏的視頻備份到多個加密的雲存儲賬戶，又復制了一份到另一個物理U盤上，然後將原始U盤謹慎地藏在了車內一個極其隱蔽的角落。
做完這一切，我才稍微鬆了口氣。證據在手，有了周旋的餘地。
接下來，該怎麼辦？
直接去找林知逸對質？在探視室裏，隔着玻璃，問他爲什麼要包庇陸岩？問他二十二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問他知不知道朵朵可能身處危險？
他還會告訴我什麼？除了那三個字，他恐怕什麼都不會再說。
那個匿名者……他/她給我這個“禮物”，絕不僅僅是爲了讓我知情。他/她一定有下一步的指示，或者，在等着我做出某種反應。
我拿起手機，看着那個陌生的、曾經打來無聲電話的號碼。猶豫了片刻，我編輯了一條短信，沒有稱呼，直接發送：
“禮物收到。然後呢？”
信息如同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音。
他/她在等。等我被這真相壓垮？等我做出選擇？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停車場裏車輛進進出出，廣播裏播放着舒緩的音樂。但這表面的平靜之下，是我內心翻江倒海的煎熬。
我不能坐以待斃。
如果林知逸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着什麼（無論那方式多麼錯誤），如果陸岩是那個關鍵的、危險的鑰匙，那麼，找到陸岩，或許是打破僵局的唯一途徑。
秦峰在找他，警方（至少明面上）也在找他。但他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也許……有一個地方，我們都沒去找過。
一個對林知逸和陸岩都有着特殊意義的地方。
二十二年前，那個水庫。
那個一切可能開始的地方。
這個念頭讓我不寒而栗。去那裏，意味着我要主動踏入那個可能埋藏着最初罪孽的源頭。那裏有什麼在等着我？是更多的真相？還是……另一個陷阱？
但除此之外，我還能做什麼？在城裏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等待那個匿名的聲音再次響起？
不。
我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方向盤。
去水庫。
我必須去。
我設置好導航，目的地——鄰市，那個在林知逸老家附近、吞噬了一個陸姓男孩生命的水庫。
車子駛出停車場，匯入午後的車流。陽光依舊明媚，但我感覺自己是駛向一片積聚了二十多年風雨的、沉重的烏雲。
就在我即將駛上高速路口時，手機再次震動。不是短信，是電話。
還是那個陌生號碼。
我的心猛地一提，靠邊停車，接通。
依舊是那個經過處理的、冰冷的、毫無感情的聲音：
“看來，你選擇了更難的路。”
他/她知道我要去水庫！他/她果然在監視我的一舉一動！
“你到底想怎麼樣？”我咬着牙，壓抑着憤怒和恐懼。
“不想怎麼樣。”冰冷的聲音平淡無波，“只是提醒你，有些地方，埋下去的東西，就不該再挖出來。”
“那是我的事！”
“當然。”那頭似乎輕笑了一下，但那笑聲經過處理，只剩下怪異的電子音，“只是想告訴你，遊戲的另一方玩家，也已經就位了。”
另一方玩家？
誰？陸岩？還是……那個壓制紐扣證據的勢力？
“祝你好運，溫律師。”
電話被掛斷。
我握着手機，手心裏全是冷汗。
另一方玩家……也已經就位。
前方，那座沉寂了二十多年的水庫，等待我的，將是什麼？
是埋葬了二十二年的屍骨？是林知逸和陸岩之間扭曲關系的答案？
還是……一個爲我準備好的、最終的結局？
我踩下油門，車子加速，沖上了通往鄰市的高速公路。
後視鏡裏，城市的輪廓逐漸模糊。
而前方，烏雲壓頂，山雨欲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