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裏,時間仿佛凝固了。只有我粗重的呼吸聲和心髒撞擊胸腔的悶響,在死寂的空間裏回蕩。那枚紐扣的照片在屏幕上冷冷地閃着光,像一枚射穿我所有僥幸的子彈。
警方忽略了它。爲什麼?
一個可怕的念頭不受控制地滋生——不是忽略,是壓制。有人,在警方內部,或者有能力影響警方的人,不希望這枚紐扣被放到聚光燈下。
爲什麼?爲了保護林知逸?不,如果是保護,就不會有那些指向他的“鐵證”。那麼,是爲了……保護真正的凶手?或者,是爲了維持某個 narrative,某個他們想要呈現給法庭和公衆的“真相”?
林知逸知道嗎?他認罪,是因爲這枚紐扣讓他明白抵賴無用,還是因爲他知道,一旦這枚紐扣被深究,會牽扯出比他認下所有罪名更可怕的東西?
那個匿名寄件人……他/她引導我發現這枚紐扣,是想借我的手,打破這種壓制?他/她是在利用我,與那股隱藏的勢力對抗?
我感覺自己像一顆被投入深水的石子,本以爲只會激起漣漪,卻不料引爆了水底潛藏的暗雷。
不能再被動等待了。不能再被那個匿名聲音牽着鼻子走。
我必須主動出擊。從這枚紐扣開始。
我猛地站起身,抓起車鑰匙和那個裝着林知逸襯衫的袋子。我沒有聯系秦峰,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如果警方內部真的有問題。
我要親自去那個地方——第三起命案,蘇曉遇害的廢棄農機廠倉庫。我要去看看,那枚紐扣掉落的地方,能不能告訴我更多。
車子再次駛向城郊。與之前去廢鋼廠和陸岩工作室時那種探尋的、帶着恐懼的心情不同,這一次,我心底燃燒着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憤怒,對被操縱的憤怒;恐懼,對未知勢力的恐懼;還有一種破罐破摔的瘋狂,交織在一起,驅動着我。
根據卷宗裏的地址,我找到了那個地方。比想象中更荒涼,更破敗。鏽蝕的鐵皮廠房像巨獸的殘骸匍匐在雜草叢中,空氣中彌漫着鐵鏽和泥土腐敗的氣息。警戒線早已撤除,但那種死亡留下的陰冷,似乎還縈繞不散。
我停好車,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
倉庫內部空曠而昏暗,陽光從破損的屋頂和窗戶投射進來,形成一道道蒼白的光柱,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塵埃。根據勘察報告指示的位置,我很快找到了發現紐扣的地方——倉庫西側圍牆外,一片及腰深的雜草叢。
就是這裏。
我蹲下身,撥開茂密的雜草,目光仔細地搜尋着地面。泥土,碎石,廢棄的零件……除了這些,似乎什麼都沒有。時間過去了一個多月,風吹雨淋,就算有痕跡,也早已消失。
但我沒有放棄。一種強烈的直覺告訴我,這裏不止有一枚紐扣。
我幾乎是匍匐在地上,一寸一寸地用手扒拉着草叢,檢查着每一片可能不尋常的痕跡。泥土弄髒了我的褲子和手,草葉劃過皮膚,帶來細密的刺痛,但我渾然不覺。
突然,我的指尖觸碰到了一個硬物。
不是石頭。觸感更……光滑?
我的心跳驟然加速。我小心翼翼地撥開覆蓋在上面的泥土和草根。
那是一個……小小的、長方形的金屬片。像是某種電子設備的卡托?或者是……U盤的金屬外殼的一部分?
它的一半埋在土裏,上面沾滿了泥污,但邊緣在陽光下發出一絲微弱的反光。
這不是現場勘察報告裏提到的東西!
我屏住呼吸,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將其從泥土裏摳了出來。擦掉上面的泥污,露出它的全貌。
確實是一個U盤。一個黑色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U盤。但它的外殼有些破損,像是被什麼重物碾壓過,又或者……是被倉促間遺落、然後被風雨和泥土侵蝕。
它爲什麼會在這裏?和那枚紐扣在一起?是巧合,還是……
一個令人戰栗的可能性閃過腦海。
林知逸……他來這裏,也許不只是“到過現場”那麼簡單。他可能……是來見某個人?或者,是來取走,或者留下什麼東西?這枚U盤,會不會就是關鍵?紐扣是在掙扎或者倉促間脫落的,而U盤,也可能是在同一時間遺落的?
這裏面的內容是什麼?是指向真凶的證據?還是……林知逸自己的罪證?
我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這個小小的U盤,此刻重若千鈞。
我不能在這裏查看。這裏太不安全了。
我將U盤緊緊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屬觸感刺激着皮膚。我站起身,警惕地環顧四周。空曠的廢棄廠區,寂靜無聲,只有風吹過雜草的沙沙聲。
但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又來了。
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仿佛黑暗中有無數雙眼睛,正注視着我的一舉一動。
我握緊了U盤,快步朝停車的地方走去。腳步越來越快,最後幾乎是小跑起來。
拉開車門,坐進去,鎖死。心髒還在狂跳。
我看着後視鏡,荒涼的廠區依舊沒有任何人影。
但我知道,我找到U盤的事情,很可能已經被那個匿名的寄件人,或者別的什麼“玩家”,看到了。
我將U盤插進隨身攜帶的、經過加密處理的便攜式讀卡器,連接上手機。
手指懸在屏幕上方,微微顫抖。
點開嗎?
這裏面,是能扭轉局面的救命稻草,還是將我徹底推入深淵的……最後一道催命符?
“遊戲的代價,你付得起嗎?”
匿名者的聲音如同鬼魅,在耳邊低語。
我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然後,猛地按下了確認鍵。
文件列表跳了出來。
裏面只有一個文件夾。
文件夾的名字,讓我的血液瞬間凍結。
文件夾名,是兩個字——
“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