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若瑾姐在林子裏住了兩天，她總說能夢到奇怪的事，比如剛剛出去的那位田秘書，若瑾姐說他是自己前世的丈夫，還有那位楊局長，若瑾姐也說在前世認識他，還有……”李登峰說了一些前世發生在蘇若瑾身上的事，真真假假，直接把蘇萬成聽愣了，“蘇大爺，林子裏有很多黃皮子，還有狐狸，說不定哪個就有了道行……”
在東北的廣袤大地上，數百年來都流傳着五大仙的傳說，這五大仙分別是胡黃白柳灰，分別對應的是狐仙（狐狸）、黃仙（黃鼠狼）、白仙（刺蝟）、柳仙（蛇）和灰仙（老鼠）。這十年間雖然一直在破四舊，但是在農村偏遠地區，這種封建活動屢禁不絕。
李登峰實在沒辦法解釋下午蘇若瑾犯的錯誤，只能將這些歸咎於五大仙，所以他才會說科學的盡頭是玄學。
蘇萬成是很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不太相信這些，但是又無法理解發生在女兒身上這些離奇之事，“小李，這些話不要對外人說。”
這個話題聊不下去了了，他換了個方向，“小李，你身上這些傷是怎麼弄的？”
一提到這個，李登峰立刻擺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蘇大爺，你可要爲我做主啊！都是那個雷隊長，他可凶了，他逼問我若瑾姐的下落，我堅決不說，他們差點沒把我打死。”
“你放心，整頓幹部隊伍，改變工作作風是我上任後第一個要做的事。”蘇萬成的回答很官方，但是眼神中流露出的狠辣卻已經說明了一切。
十年磨難讓蘇萬成從過去的儒雅轉變成了如今的心狠手辣，刑訊逼供的那幾個警察都是在爲刁滿倉辦事，就算李登峰不說，他也不會放過那幾個人。
就是這個不經意的眼神讓李登峰放心了。
其實整個下午他都在擔心一件事。
我會不會被蘇萬成當成犧牲品成爲他政治博弈棋局上的籌碼？畢竟我殺了革維會副主任的侄子。
這種擔心他藏的很深，就連蘇若瑾都沒告訴。
這個眼神讓他對蘇萬成有了新的了解。他看出了蘇萬成眼中的仇恨，有恨才會有愛，這樣的人是有血有肉的，可以信任。
李登峰不知道，就在此刻，站在走廊裏的田敏章隔着一道門和他共情了。田敏章的想法是，心狠手辣的領導才是值得他追隨的。
“這幾天你就在醫院安心養傷，若瑾不是認你當幹弟弟了嗎？從今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救命之恩我們蘇家是不會忘的。”這是蘇萬成鄭重做出的承諾。
接下來的兩天，李登峰躺在醫院的單間病房當起了大爺，每天吃的都是大魚大肉，心安理得的把蘇若瑾指使的團團轉。
“我想喝湯崗子的礦泉汽水。”
“我想喝羊湯，前世我痛風，已經二十多年沒喝過了。”
“你能不能給我弄條好煙啊！”
一開始蘇若瑾還有求必應，一天之後直接撂挑子了，“李登峰，你別太過分啊！我又不是你保姆。”
“你看你，還總讓我管你叫姐，有你這樣當姐的嗎？”
“你搞錯了，我讓你叫我姐，不是伺候你，而是約束你，管教你，像你這種人，本來就心黑手狠，詭計多端，又是重生回來的，要是沒個人管你，你還不得上天啊！”自從見到父親後，蘇若瑾的狀態一天比一天好，現在跟李登峰打起嘴仗絲毫不落下風。
李登峰凝視着蘇若瑾，蘇若瑾被他看毛了，“你盯着我幹嘛？”
“我謝謝你啊！我現在真覺得你應該看看精神科。”
“用你管！”蘇若瑾一甩手走了，可是半個小時後，她拿回來一條華子，還有幾張今天的報紙，氣呼呼的往床上一扔。
李登峰美滋滋的抽着華子，展開了報紙。
住院這幾天，他雷打不動的看報紙。
在神州，看懂報紙是一種很了不起的本領，能從字裏行間找到需要的信息需要對大局、時勢有超高的敏銳度。
終於，他在第二版看到了一個豆腐塊新聞。
市革維會副主任刁滿倉同志因爲身體原因回家休養……
李登峰一掌打在床上，嚇了蘇若瑾一跳，“你又發什麼瘋？”
“你爸贏了。”李登峰拿起報紙指給她看。
蘇若瑾只瞄了一眼，“這有什麼好激動的，我爸上次也沒輸啊！”
李登峰呵呵一笑，蘇若瑾卻抓住他不放，“李登峰，你和田敏章真是一類人，謹慎的要命，你是不是一直擔心我爸會輸？”
“那倒不是。”
“你們這種人，活的累不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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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蘇萬成又來到病房，李登峰看出來了，他的心情很好，臉上掛着掩飾不住的笑意。
“若瑾，打電話讓食堂準備兩個菜，我想喝酒了，登峰，會喝酒嗎？”
“蘇大爺，我酒量挺好。”
“哈哈！那晚上咱們爺倆多喝兩杯。”
聽着病房裏傳出的歡聲笑語，走廊裏的田敏章嫉妒的都要發狂，他也想和蘇萬成坐在一起喝酒吃肉，可是蘇若瑾還是不能看到他，一見他就心悸氣喘。這讓一心想攀龍附鳳的田敏章都要絕望了。
二兩台子下肚，蘇萬成開始提問了，“登峰，你家裏都有什麼人？都是做什麼的？”
“算我四口，我爸是革鋼的工人，我媽是家庭婦女，我還有個姐姐，當初下鄉插隊就是我替她去的，她現在在革安化紡廠當紡織工人。”李登峰心跳開始加速，他知道，自己終於等到了。
蘇萬成要報答自己了。
蘇萬成點了點頭，“登峰，你能夠在危機情況下救下若瑾，我很感謝你，正好市裏正在評選見義勇爲標兵，我想把你報上去，另外，對於你個人的前途，你有什麼打算嗎？”
蘇萬成行事也是滴水不漏，雖然這兩天他利用刁衛東欺男霸女的行爲成功的將刁滿倉趕回家，但李登峰畢竟殺了人，用一個官方認證的見義勇爲標兵可以堵住所有人的嘴，一勞永逸徹底解決未來的隱患。
李登峰老老實實回答道：“蘇大爺，我想回城工作，我父母年紀大了，我想留在他們身邊照顧他們。”說這話時，李登峰的臉一點都不紅。那個年代人們結婚都早，他父親李鳳鳴今年才41，母親張麗秋也不過39歲，兩人身體倍棒，根本用不着他照顧。
“這是爲人子該盡的孝道，那你想做什麼工作？”
“蘇大爺，我14歲頂替姐姐插隊，沒上過高中，一直都挺遺憾的，如果方便的話，我想去一中當個工人。”
李登峰的答案讓蘇萬成很有些錯愕。
他原來準備了幾個選項讓李登峰選擇，想掙錢，可以去革鋼當工人，想上進，可以去革維會機關，但是李登峰卻做出了一個他意想不到的選擇。
在70年代，階級鬥爭的對象是地、富、反、壞、右、叛徒、特務、走資派，排在第九的就是知識分子，社會地位極低，一中就是臭老九扎堆的地方，不但掙得少，還不被人尊重。
“登峰，你不考慮一下？”
蘇若瑾開口了，“爸，你就聽登峰的吧，他跟我說過好幾次了，想彌補沒上高中的遺憾，先讓他去試試，如果不行，咱們再換個單位。”
“那好吧！”蘇萬成一想也是這個理，李登峰想去哪兒還不是自己一句話的事。
得償所願的李登峰心花怒放，恭恭敬敬舉起杯，“蘇大爺，我敬你一個。”
李登峰和蘇若瑾偷偷對視一眼，雙方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