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龍王敖廣那一聲聲悲憤交加的控訴,如同在凌霄寶殿按下了一個無形的“集體舉報”按鈕。他這邊還捧着斷須哭得肝腸寸斷,那邊殿外就已經隱隱傳來了其他苦主的騷動。
玉帝看着下方哭得毫無形象可言的敖廣,又瞥了一眼自己御杯中那枚依舊安穩躺着的桃核,只覺得額角青筋開始突突直跳。他深吸一口氣,正準備開口先安撫一下老龍王,再傳訊詢問哪吒與王二狗,卻見值守殿外的增長天王魔禮青一臉古怪地快步進殿,躬身稟報:
“啓奏陛下,月宮嫦娥仙子、蟠桃園土地、兜率宮金霞童子、御馬監監丞……以及,呃,幾位仙植苑的草木精靈,均在殿外求見,言稱有要事稟奏,且……似乎都與那王二狗有關。”
靜!
剛剛因爲龍王哭訴而有些細微議論聲的大殿,瞬間又安靜了下來。所有仙官的目光,齊刷刷地從敖廣身上,轉向了殿外,臉上寫滿了驚愕與難以置信。
一個龍王還不夠?這王二狗是捅了馬蜂窩嗎?還是說他把天庭所有有頭有臉的單位都得罪了一遍?
玉帝端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宣。”
很快,以嫦娥仙子爲首,一支由各路神仙組成的、臉上都帶着或憤怒、或委屈、或哭笑不得表情的“控訴團”,魚貫而入。
嫦娥仙子依舊是那般清麗絕倫,只是此刻柳眉倒豎,鳳目含煞,原本清冷的氣質被一股壓抑的怒火取代。她甚至沒多看地上哭唧唧的龍王一眼,徑直向玉帝行了一禮,聲音如同冰珠落玉盤,帶着刺骨的寒意:
“陛下,臣要狀告飛升者王二狗!此人膽大包天,於前夜擅闖臣廣寒宮禁地凝香池,不僅污穢仙池,更將臣珍藏的萬年‘馥鬱金桂精油’盡數傾倒入池中,致使香氣凝結成膠,將其自身裹挾,更引得月宮靈氣紊亂,清靜不再!其後更是行爲無狀,驚擾臣駕,其行徑之惡劣,令人發指!”她雖未明說“鑽桌底”之事,但那咬牙切齒的語氣,足以讓衆仙腦補出更多的畫面。
嫦娥話音剛落,還沒等玉帝反應,那位須發皆白、此刻卻氣得胡子翹起的老土地公,就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帶着哭腔喊道:“陛下!陛下要爲小老兒做主啊!那王二狗,他……他勾結齊天大聖,潛入蟠桃園,偷盜仙桃!小老兒一時不察,被他得手,園中仙桃損失慘重,尤其是……尤其是那幾株九千年一熟的紫紋緗核仙桃,似乎……似乎也少了一個最大的!”他說着,還偷偷瞥了一眼玉帝手邊的茶杯。
緊接着,兜率宮的金霞童子,頂着兩個黑眼圈,一臉後怕地站出來,聲音還帶着顫音:“師……師尊讓童子稟報陛下,那王二狗前日擅闖兜率宮丹房,趁童子不備,竟將師尊嘔心瀝血調配的‘生生造化液’原漿當水飲下!導致……導致其頭頂生出異狀綠毛,力大無窮,在丹房內橫沖直撞,毀壞丹藥無數,玉瓶玉匣損毀上百,更險些撼動八卦爐,釀成大禍!師尊……師尊氣得差點提前出關!”
這還沒完!御馬監的監丞,一個看起來頗爲精幹的中年仙官,也一臉哭笑不得地出列奏道:“陛下,微臣……微臣也要參那王二狗一本!此人前日不知何故竄入御馬監,見天馬神駿,竟……竟異想天開,拿出燒紅的鐵鉗(不知從何而來),試圖給一匹白玉飛雲馬燙卷毛!言說要弄個什麼‘天庭最新潮流發型’,幸得我等及時發現制止,否則……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啊!”他一邊說,一邊比劃着燙頭的動作,殿內已有仙官忍不住發出“噗嗤”的漏氣聲。
最後,那幾位來自仙植苑的草木精靈,怯生生地走上前,你一言我一語地補充:
“他還把我們精心培育的‘霓裳羽衣花’的花瓣摘下來,說要拼成一件新袍子……”
“他拔了‘星辰草’的葉子,說是晚上可以用來照明,省電……”
“他……他還對着‘通靈古樹’練習他那‘跳大神’,說是要給樹爺爺驅驅晦氣,結果古樹爺爺的葉子掉了一大半……”
一樁樁,一件件,或大或小,或荒唐或嚴重,如同雪片般飛來,將王二狗自飛升以來短短時間內創造的“輝煌戰績”揭露無遺。
整個凌霄寶殿,從玉帝到衆仙,全都聽傻了!
如果說龍王的控訴是點燃了引線,那麼後面這一連串的舉報,就是一場盛大的、五彩繽紛的煙花表演,只不過這煙花炸出來的全是各種匪夷所思的“罪狀”!
偷窺沐浴、偷盜仙桃、亂服丹藥、毀壞公物(丹房、蟠桃園)、試圖給天馬燙頭、破壞仙植、騷擾古樹……這王二狗是屬掃把星的嗎?走到哪兒禍害到哪兒?其破壞範圍之廣,行爲之跳脫,思路之清奇,簡直刷新了所有神仙對“闖禍”二字的認知上限!
托塔天王李靖嘴角抽搐,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寶塔,似乎在確認塔身是否安好。太白金星手裏的玉笏差點掉在地上,老臉上一片茫然。四大天王面面相覷,都能從對方眼中看到同樣的震驚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就連地上還在哭泣的敖廣,都暫時忘了自己的委屈,抬起頭,張着嘴巴,呆呆地聽着這一條條罪狀,心裏甚至產生了一種詭異的平衡感——原來不止自己一個人倒黴?這王二狗是個無差別攻擊的禍害啊!
玉帝端着那杯泡着桃核的茶,久久沒有動作。他的表情從最初的錯愕,到中間的震驚,再到現在的……一種近乎麻木的無語。
他終於明白,自己茶杯裏這個桃核,恐怕來歷也不那麼單純了。
太白金星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翻江倒海,從旁邊仙侍手中接過仙官們遞上來的、已經匯總好的厚厚一疊玉簡罪狀。他展開最上面一卷,清了清嗓子,用他那特有的、帶着仙氣道韻的悠揚腔調,開始正式宣讀:
“咳……今有東海龍王敖廣,狀告飛升者王二狗,夥同三太子哪吒,強闖龍宮,意圖強索龍筋未果,遂暴力行凶,致龍王龍須斷裂,身心受創,龍宮器物損毀若幹……”
“月宮之主嫦娥仙子,狀告王二狗擅闖禁地,污穢仙池,毀壞珍貴精油,擾亂月宮清淨,行爲不端……”
“蟠桃園土地,狀告王二狗勾結孫悟空,偷盜蟠桃,致使園內仙果損失,尤其九千年紫紋緗核仙桃缺失一枚,疑案重大……”
“兜率宮太上老君,狀告王二狗擅入丹房,誤服禁忌藥液,引發異變,並於丹房內造成大規模破壞,毀損丹藥、器物無算……”
“御馬監,狀告王二狗行爲怪異,試圖以凡間之法改造天馬儀容,驚擾天馬,影響天馬健康……”
“仙植苑,狀告王二狗肆意采摘仙植,破壞園林景觀,並以怪異儀式騷擾通靈古樹……”
每念一條,殿內衆仙的嘴角就集體抽搐一下,驚嘆之聲低低響起。這罪狀羅列下來,簡直是一部天庭各部門的“受害史”!這王二狗才飛升幾天?效率也太高了!
待到太白金星念完,殿內陷入了一種極其詭異的沉默。所有人都看向玉帝,等待着他的裁決。
玉帝緩緩放下一直端着的九龍白玉杯,杯蓋與杯沿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他目光掃過下方一衆苦主,最後望向殿外茫茫雲海,仿佛能穿透虛空,看到那個此刻不知又在何處制造混亂的綠色身影。
他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聲音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和……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奇?
“這王二狗……現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