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爺送來的鬆針灰裝在個舊布袋子裏,透着股淡淡的鬆木香。“這是後山老鬆樹上落的針,我去年就撿了曬着,想着說不定哪天能用上。”老爺子蹲在瓷坊門口,看着林野把鬆針灰倒進篩子裏,“你爺爺當年就愛用這個,說燒出來的釉色帶着點清苦氣,像極了山裏的泉水。”
林野捧着布袋子聞了聞,眼睛亮了:“難怪我之前調的釉料總差點意思,原來是少了這個!”他按照日記裏的記載,把鬆針灰和之前的青灰、鬆木灰混在一起,這次沒敢多放,用小秤仔細稱了分量,連攪拌的力道都比上次輕了些,像是在呵護什麼稀世珍寶。
溫硯改了瓷杯的圖樣,把杯身的弧度改得更柔和了些,杯側的梅枝也少了兩筆,留白更多了。“日記裏說‘疏影橫斜,意在筆先’,或許留白處更能顯出冰裂紋的妙處。”他把畫好的圖樣鋪在桌上,沈知夏湊過去看,忽然指着梅枝的末梢:“這裏是不是該彎一點?像被風吹過似的。”
溫硯愣了愣,仔細看了看,還真覺得沈知夏說得有道理,提筆添了一筆,梅枝頓時有了靈動氣。“沈老板倒是懂畫?”他笑着問。
“我外婆以前愛繡梅花,我跟着看了十幾年呢。”沈知夏有點得意,又趕緊翻回日記,“快別扯了,看看燒窯的火候,‘初燃用鬆柴,火勢需緩,待窯壁泛白,再添硬煤,火旺如炬……’”
這次燒窯,三人輪流守着。林野值前半夜,他搬了個小馬扎坐在窯邊,時不時往裏面添柴,眼睛盯着窯口的溫度表,嘴裏還哼着不成調的曲子,倒像是在哄孩子睡覺。沈知夏值中夜,她沒林野那麼沉得住氣,隔一會兒就想扒開窯口看看,被林野按住了三次,最後索性拿了本舊雜志翻着,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溫硯值後半夜,天快亮時,窯火漸漸轉成了暗紅色。他按照日記裏的說法,慢慢封了風門,讓窯溫自然降下來。晨光透過瓷坊的窗戶照進來時,他推醒趴在桌上打盹的沈知夏和林野:“差不多了,可以開窯了。”
三人走到窯前,手都有點抖。林野深吸一口氣,拉開窯門的瞬間,一股帶着釉香的熱氣撲面而來,裏面靜靜躺着的瓷杯,在晨光裏泛着淡淡的青光。
“沒裂!”沈知夏先喊了出來。
林野小心翼翼地把瓷杯拿出來,杯身完整,沒有一絲裂縫。最讓人驚喜的是,釉面上布滿了細密的冰裂紋,像初春湖面解凍時的紋路,又像溫硯畫的梅枝在釉下暈開的影子,青灰底色裏透着點玉般的潤,正是日記裏描述的“冰裂流雲紋”!
“成了!”林野把瓷杯遞給溫硯,聲音都在發顫,“真的成了!”
溫硯捧着瓷杯,對着光仔細看,冰裂紋路縱橫交錯,卻又透着種說不出的章法,杯側的梅枝若隱若現,仿佛真有暗香浮動。“沈爺爺的手藝,林爺爺的釉料,祖父的圖樣……”他輕聲道,“三位前輩,終究是等到了。”
沈知夏看着瓷杯,忽然想起外婆總說的那句話:“好東西都是熬出來的,急不得。”她伸手摸了摸杯身,冰涼的觸感裏仿佛還帶着窯火的餘溫,眼眶一下子就熱了。
就在三人圍着瓷杯又看又笑時,巷口突然傳來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越來越響。緊接着,就聽見有人喊:“着火了!野風瓷坊後院着火了!”
三人心裏咯噔一下,趕緊往後院跑。只見後院堆柴火的地方冒起了濃煙,火苗正“噼啪”地往上竄,借着清晨的風,眼看就要燒到旁邊的木料堆。
“怎麼會着火?”林野急得跳腳,順手抓起旁邊的水桶就往火上潑。
沈知夏也跑回雜貨鋪,抱來好幾個空壇子,裝滿水往火場送,嘴裏還喊着:“快來人啊!救火啊!”
溫硯則冷靜些,他看了看風向,又看了看柴火堆旁邊那個被打翻的煤油燈,眉頭瞬間皺了起來——那盞燈不是他們的,倒像是巷口雜貨鋪賣的便宜貨。
街坊鄰居們聽到動靜都跑了過來,有提水桶的,有拿滅火器的,王大爺也拄着拐杖跑過來,指揮着大家:“先斷柴火!把旁邊的木料挪開!”
消防車很快就到了,消防員拉起水帶,水柱“譁”地噴向火場,濃煙被壓了下去。折騰了半個多小時,火終於被撲滅了,後院一片狼藉,柴火堆燒得只剩下黑炭,幸好離窯房還有段距離,沒傷到剛燒好的瓷杯和窯爐。
“這火起得蹊蹺。”王大爺看着那盞打翻的煤油燈,臉色沉了下來,“誰會把燈放柴火堆旁邊?”
沈知夏心裏咯噔一下,猛地想起那個姓劉的老頭:“是他!肯定是他幹的!他沒拿到東西,就想毀了窯坊!”
林野攥緊了拳頭,指節發白:“我去找他算賬!”
“別去。”溫硯拉住他,“我們沒證據,貿然去找他,只會打草驚蛇。”他看向那堆燒焦的柴火,“他敢放火,就是想逼我們交出東西。這次沒成,下次說不定會用更陰的手段。”
消防員做了簡單的勘察,說是可能是柴火自燃,也可能是人爲,讓他們自己多留意。街坊鄰居們七嘴八舌地議論着,有人說最近總看見個陌生老頭在巷子裏轉悠,有人說前幾天還看見他在林野的瓷坊附近鬼鬼祟祟。
“看來,這地方是不能再安心待了。”沈知夏看着一片狼藉的後院,心裏又氣又急,“總不能天天提心吊膽地防着他吧?”
林野把那只剛燒好的瓷杯小心翼翼地放進錦盒裏,緊緊抱在懷裏:“這瓷杯不能放在這兒了,太危險。”
溫硯沉吟片刻:“我書齋有個暗格,是祖父當年建的,或許能暫時放進去。”他看向林野和沈知夏,“當務之急,是把這秘瓷的手藝記牢,就算東西被搶了,我們腦子裏的東西搶不走。”
王大爺嘆了口氣:“我這把老骨頭幫不上啥大忙,只能幫你們盯着點巷口。那姓劉的要是再來,我第一時間告訴你們。”
陽光漸漸升高,照在燒焦的柴火堆上,泛着刺目的黑。瓷坊裏,三人看着那只來之不易的秘瓷杯,心裏五味雜陳。成功的喜悅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沖得七零八落,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警惕和決心。
他們知道,這只是開始。那個躲在暗處的對手,已經撕破了僞裝,接下來的較量,只會更凶險。但只要這只瓷杯還在,只要他們仨還在一起,就絕不會讓祖輩的心血,落在心術不正的人手裏。
(下一章預告:三人把秘瓷杯藏進書齋的暗格,開始日夜研究日記和瓷片,想盡快掌握完整的燒制方法。與此同時,姓劉的老頭不知從哪兒找來幾個地痞,天天在巷口轉悠,故意找茬,一會兒說林野的瓷坊擋了路,一會兒說沈知夏的雜貨鋪賣假貨,攪得巷子裏雞犬不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