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經涼亭時，徐渭熊不經意地朝林玄投去一眼，意味深長，旋即便拾階而上。
待她走遠，三師姐悄然湊近林玄，壓低聲音道：“掌教師尊交代了，這幾日盡量別碰上二郡主。
她素來行事張揚，脾氣陰晴不定，惹上了可不好收場。”
“明白。”林玄點頭應下。
三師姐卻掩嘴一笑：“哎喲，小師弟，沒想到你現在本事這麼大，連郡主都能壓一頭，真是給咱們武當長臉了！”
說着拍了拍他的肩，蹦跳着跑上山去。
五百雪龍騎撤離山門，在溪流邊沿有序扎營，帳篷連片，井然有條。
武當與北涼王府之間，關系頗爲微妙，像是同病相憐的兄弟。
北涼王既要應付朝廷的提防打壓，又要抵御塞外鐵蹄南侵；而武當這些年來，也被龍虎山這位道門魁首壓得喘不過氣。
彼此間早有默契——每逢歲末，武當送上丹藥助益修行，王府則回贈珍寶財物，互爲支撐。
“總算來了點進項。”
林玄獨坐涼亭之中，雙腿盤起，山風拂面，卷着枯葉在空中打轉。
竹影婆娑，發出細碎聲響。
膝上橫着一柄長劍，他默運《先天煉氣訣》，先引氣走完幾個小周天，待呼吸平穩如溪流，心神沉靜如古井，這才凝神靜慮，準備融合那張“拔劍術入門卡”。
據系統所言，此術乃頂尖劍道，摒棄繁復花巧，專注純粹之力與極致之速，一念出鞘，一擊斃敵。
“是否融合拔劍術入門卡？”
“融合。”
話音未落，腦海深處驟然迸出一道靈光，隨即炸裂開來，如星火四濺，瞬間吞沒整個意識。
混沌彌漫，意識仿佛被撕碎又重組。
不過刹那，混亂退去，天地歸於無邊黑暗。
他在虛無中仍能感知自身存在，四肢俱在，意念清明，卻睜目不見五指，唯有漆黑一片。
這般狀態並未持續太久，黑暗盡頭忽有一線微芒閃現——
不，那不是光，是一抹劍意！
自虛空中劃破死寂，凌厲墜下，如同裁開夜幕的一刀寒鋒。
那一刻，他的眼中只剩這一劍，無聲無息，卻蘊含萬鈞之勢。
黑暗崩塌，萬物斷裂，天地爲之失聲。
心神猛然歸體，腦中不斷重演那一幕：劍落如雨，碎盡蒼茫。
與此同時，無數艱深晦澀的感悟涌入識海——那是關於拔劍術的真諦與奧義。
他沉浸其中，渾然忘我，直至徹底領悟，才緩緩睜開雙眼，已是半個多時辰之後。
“拔劍術……”
眸光微閃，似有寒刃掠過，轉瞬即隱。
這門劍法，並非尋常招式堆疊，甚至沒有第二式。
它只有一招——拔劍。
藏劍於鞘，蓄氣於身，凝勢於息，守意於心。
準確來說，這是一種返本歸真的養劍之道。
養鐵之堅，養氣之綿，養勢之威，養意之銳。
最終，將持劍之人本身，鍛造成這世間最凌厲、最不可擋的一口劍。
拋卻招式桎梏，直抵劍道核心——劍者即劍。
“果真高明。”
林玄輕嘆。
能創此術者，必是驚才絕豔之輩，冠絕一代。
……
涼亭之外，翠竹之下，
一名小道士靜立不動，雙目緊閉，手中握着帶鞘長劍，氣息沉穩。
片刻後——
“嗤——”
右手搭上劍柄，腕力一吐，精鋼鐵劍驟然出鞘，寒芒一閃即逝。
“啪！”
劍歸鞘中，動作幹脆利落，不留餘韻。
三尺之外，一根碗口粗的青竹斜斜斷裂，斷面平整如鏡，不見絲毫撕裂痕跡。
“這一劍，當真狠辣得驚人。”
目睹這般凌厲之勢，他心頭一震。
這不過是初窺門徑罷了，若是練至小成、大成乃至登峰造極，又該是何等駭人的威勢？
極致的鋒銳，仿佛能斬斷山風。
收劍歸鞘，他步入涼亭，盤腿而坐，閉目凝神。
“是否融合五年內力？”
“融合。”
此前阻徐渭熊闖山，得入門拔劍術；攔五百雪騎，獲五年精純真氣。
如今機緣在前，林玄自然不會放過，只想借此良機，將自身實力推至極限。
冥冥之中，他有種預感——徐渭熊踏上武當山那一刻起，此地的寧靜便已注定不復存在。
與其說是直覺，不如說是兩世爲人所積攢的警覺。
徐渭熊身份特殊，北涼王府與武當之間本就牽連頗深，關系微妙。
兩家皆在朝野江湖樹敵無數，素來被視作難兄難弟。
眼下正是絕佳時機：只要讓徐渭熊死在山上，哪怕不立刻兵戎相見，也足以令武當與北涼反目成仇，彼此消耗。
當然，這只是林玄換位思考後的推演。
若他是對手，絕不會錯過如此天賜良機。
至於那些幕後之人是否會按他設想行事，那就非人力可控了。
罷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唯以不變應萬變。
刹那間，一股浩瀚而純淨的真氣自丹田涌現，其量之巨，遠超他半年苦修所得。
所幸這股力量極爲溫順，無屬性無躁動，未引起體內先天煉氣訣內息震蕩。
他凝神聚意，嚐試調動，起初僅能引動一絲，反復試煉後，掌控漸增。
謹慎引導這股雄渾真氣沖出丹田，涌入經脈，頓時血脈鼓脹，幾欲撕裂。
好在他根基扎實，借先天煉氣訣淬煉過軀體，尚能承受。
先以小周天循環煉化，待真氣逐步轉化完畢，再緩緩催動沖擊經絡。
“啪！”
細微碎裂聲自體內響起，先天煉氣訣順勢突破，邁入第三重。
澎湃內力破關而入，貫通新脈，卻仍未止步，一切才剛剛開始。
一輪輪周天運轉下來，真氣雖損耗近半，但凝練程度卻翻了一倍不止。
不過片刻工夫，功法已攀至第三重巔峰，旋即圓滿。
“轟！”
亭中道袍獵獵鼓蕩，林玄周身似有寒風纏繞，那是真氣外溢所致，凜冽如霜刃掠空。
氣息逼近極限——畢竟這副身軀，也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
可他不願就此罷手。
若此刻退縮，下次突破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未來風雲變幻，誰又能預料下一瞬生死？唯有實力，才是活命的根本。
“破！”
猛地咬破舌尖，劇痛如電竄遍全身，頭腦瞬間清明。
強忍五髒翻騰之痛，匯聚全部真氣，傾力一擊，直撲第四重壁壘！
磅礴真氣奔涌於經脈，如千軍馳騁，萬馬奔騰，狠狠撞向屏障。
“轟！”
壁壘龜裂，一腳已踏進第四重，只差毫厘。
收斂殘力，再度蓄勢，第二波沖擊落下，裂縫蔓延大半。
第三次沖鋒！
“轟！”
真氣如利刃劈開混沌，一舉貫通兩條主脈，終將先天煉氣訣推上第四重境界。
林玄猛然睜眼，面色忽紅忽白，唇角滲出血痕——最後關頭強行破境，終究落下了內傷。
默運第四重心法，引氣遊走一周天，方才壓下體內紊亂的氣息。
“往後還是得腳踏實地修行。”他苦笑搖頭，“連破兩境，這滋味，真不好受。”
至此，先天煉氣訣達第四重，修爲躍升，從六品一步跨入二品。
放在江湖上，也算勉強躋身二三流高手之列。
再加上朝陽一氣劍與拔劍術相輔，實戰戰力穩穩邁入一品門檻。
然而，這般速成亦有弊端——肉身淬煉未能同步跟上。
武當功法講究厚積薄發，根基爲先。
如今林玄雖功力暴漲，根基卻略顯虛浮，根基不牢，遲早成患。
欲補此缺，唯有沉心靜氣，日復一日勤修不輟。
“練武一途，最怕心浮氣躁。”
他低聲自語。
走到小石橋底下，俯身掬起一捧溪水，洗去臉上殘留的血痕。
寒水刺骨，順着指尖直透入骨髓。
刹那間，神志爲之一清。
天色灰蒙，霧氣彌漫，山林中驟然刮起一陣疾風，草木簌簌作響，遠處溪畔人家升起嫋嫋炊煙。
“小師弟，換我們來守了。”
山路上，三名武當弟子緩步走來。
都是入山多年的老弟子，劍術與內功皆有不俗修爲。
“秋白師兄，怎麼今晚守夜要三位一起上？”他笑着開口。
“還不是爲了那位北涼王府的二郡主。”年長些的弟子答道，“掌教親自下令，這幾日夜間巡山必須三人同行，山上也加派了人手輪值。”
“師兄們多加小心。”林玄叮囑道。
“放心吧，小師弟。”另一個矮胖些的師兄咧嘴一笑，“趕緊回殿去吧，今晚夥食可豐盛，全是平時見不着的好菜。”
交了班，林玄背起長劍，沿着蜿蜒山徑快步上行，腳步輕捷如風，轉眼便隱入林影深處。
有這三位經驗豐富的師兄值守，加上不遠處便是涼州鐵騎的營地，尋常人絕無可能悄無聲息摸上山來。
待他回到山上時，暮色已濃，天地模糊成一片暗影。
飯堂裏，三師姐沐歡歡正倚門而立，似在等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