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凌建民的動作很快,沒一會兒就用破瓦罐挖回了十幾條肥碩的蚯蚓。他看着凌曦將那扭動的紅褐色蟲子熟練地穿在鐵絲鉤上,眼神裏充滿了新奇和期待。
“小妹,這……這真能行?” 他還是忍不住又問了一遍,不是懷疑,而是覺得不可思議。用一根彎彎的鐵絲就能從河裏弄到魚?這跟他認知裏需要漁網或者靠運氣摸魚的方式完全不同。
“試試就知道了。” 凌曦依舊平靜。她將幾副綁好的釣鉤分別遞給四哥和五哥,自己手裏也留了一副。“找水流緩一點,有水草或者石頭的地方放下去,線頭拴在岸邊的樹枝或者石頭上固定好就行。”
她沒有選擇親自去河邊,一來身體還需恢復,二來,她需要讓哥哥們參與進來,讓他們親手獲得成果,這種體驗遠比她直接給予更有價值。
李秀蘭原本想攔着,怕兒子們毛手毛腳再把釣鉤弄丟了,但看着女兒那篤定的眼神,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是叮囑道:“小心點,別掉河裏!”
凌建民和凌建設興奮地應了一聲,拿着那幾副在他們看來“奇形怪狀”的釣鉤,像捧着什麼寶貝似的,小心翼翼地往河邊跑去。
院子裏安靜下來,只剩下凌曦和李秀蘭。
李秀蘭看着女兒,眼神裏充滿了探究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她拿起炕頭上那個周銳留下的軍用水壺,摩挲着:“曦丫頭,你跟娘說實話,你……你是不是真的撞到什麼,開竅了?” 她壓低了聲音,帶着點神秘和忐忑。
凌曦知道,自己突然展現出的“能力”必然會引起親人的疑惑。她早已準備好應對,臉上適當地露出一絲茫然和思索:“娘,我也不知道。就是落水後,感覺腦子裏清楚了很多,以前看過的、聽過的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好像都明白了點。” 她頓了頓,補充道,“可能……真是嚇了一下,通了吧。”
這個說法帶着玄乎其玄的色彩,反而更容易被這個年代、尤其是關心則亂的母親所接受。
李秀蘭果然信了,雙手合十朝着空中拜了拜:“哎喲,多謝老天爺保佑!多謝河神老爺沒收我閨女!這是因禍得福,開了竅了!” 她轉而喜滋滋地拉着凌曦的手,“我就說我閨女不傻,以前就是心思沒用在正道上!這下好了,看誰還敢說我閨女是嬌氣包!”
凌曦任由母親拉着,心中有些許無奈,但更多的是對這種樸素信仰和深切關愛的接納。在這個家裏,“開竅”是個很好的保護色。
約莫過了一個多小時,就在李秀蘭開始頻頻向院外張望,擔心兒子們是不是玩瘋了的時候,外面傳來了凌建設興奮到變調的呼喊聲:
“娘!小妹!快來看!魚!好多魚!”
李秀蘭和凌曦同時精神一振。
只見凌建民和凌建設兄弟倆,用一根樹枝抬着好幾串用柳條穿起來的魚,興高采烈地沖進了院子。那柳條上,穿着七八條大小不一的魚,大多是巴掌大的鯽魚,還有兩條稍大些的草魚,加起來足有四五斤重!魚鱗在晌午的陽光下閃着銀光,尾巴還在不甘心地甩動。
“我的老天爺!” 李秀蘭驚呼一聲,幾步迎了上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這都是你們用那鐵絲鉤釣上來的?!”
“是啊娘!” 凌建設激動得臉都紅了,“就按小妹說的,放在那兒,沒一會兒就有魚咬鉤!一拉就上來了!可神了!”
凌建民也憨厚地笑着,看着凌曦的眼神充滿了崇拜:“小妹的法子真好使!”
左鄰右舍也被這動靜吸引了過來,看到凌家兄弟拎回來這麼多魚,個個驚訝不已。
“建民建設,你們這是哪兒弄的?下河摸的?”
“摸哪能摸這麼多?還用柳條穿着,這是釣的?”
“釣的?咱村誰有這手藝?”
面對七嘴八舌的詢問,凌建民和凌建設驕傲地挺起胸膛:“是我小妹做的鉤子!鐵絲彎的,可好用了!”
衆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了站在屋門口的凌曦身上。少女身形依舊單薄,臉色還有些蒼白,但站在那裏,眼神清亮,自有一股沉靜的氣度。
“曦丫頭做的?”
“真的假的?她還有這本事?”
“了不得了不得,保國家這閨女,落水醒來後像變了個人似的……”
議論聲中,有驚奇,有羨慕,也有幾分將信將疑。但無論如何,凌曦“開竅了”、“變聰明了”的印象,開始在這些淳樸的村民心中生根發芽。
李秀蘭此刻容光煥發,比撿了錢還高興。她一邊應付着鄰居,一邊指揮着兒子:“快,把魚拿到水缸邊收拾出來!大的留着,小的今晚咱就燉湯給曦丫頭補身子!再去自留地拔幾棵蔥!”
晚餐,凌家的飯桌上罕見地飄起了濃鬱的魚湯香味。雖然只是簡單的燉煮,只放了一點鹽和蔥花,但那鮮美的滋味,讓許久不知肉味的凌家人都吃得格外滿足。
凌曦小口喝着奶白色的魚湯,感受着久違的蛋白質滋養着虛弱的身體,聽着家人對魚湯的贊美和對她“聰明”的誇耀,心中平靜。
這只是開始。釣魚能改善一時,但並非長久之計,也過於依賴河流資源和運氣。
她的目光掠過院子裏堆放雜物的角落,那裏有一些廢棄的竹片和麻繩。一個更高效、可持續獲取肉食的想法,在她腦中逐漸成型。
制作捕獵陷阱。
利用簡單的機械原理和動物行爲學知識,制作針對野兔、山雞等小型獵物的陷阱,效率遠高於釣魚,也更隱蔽安全。
只是,這需要更精細的材料和手工,也需要一個合理的“靈感來源”解釋。畢竟,釣魚鉤還能推給報紙,捕獵陷阱的知識,對於一個普通知青來說,就有些超綱了。
她需要找到一個合適的契機,或者,一個能幫她“背書”的人。
正思忖間,院門外傳來了郵遞員清脆的自行車鈴聲,以及一聲吆喝:
“凌保國家!掛號信!城裏來的!”
(第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