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是陸川。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像一堵山,把我護得嚴嚴實實。
他穿着簡單的白背心和軍綠色長褲,沒說一句話,只用那雙沉靜又銳利的眼睛,冷冷地掃過那幾個混混。
那是一種在戰場上磨礪出來的眼神,帶着血與火的氣息,冰冷,且致命。
黃毛的氣焰瞬間被壓下去了一半,但還是色厲內荏地喊:“你......你誰啊?想多管閒事?”
陸川終於開口了,聲音不高,但每個字都像冰碴子。
“滾。”
就一個字。
黃毛被他看得心裏發毛,腿肚子直哆嗦,但又不想在兄弟面前丟了面子,壯着膽子想伸手推陸川。
他的手還沒碰到陸川的衣服,就被陸川閃電般地扣住了手腕。
只聽“咔”的一聲輕響,伴隨着黃毛殺豬般的慘叫。
陸川面無表情地鬆開手,黃毛抱着自己脫臼的手腕,疼得滿地打滾。
剩下幾個混混臉都嚇白了,連滾帶爬地架起黃毛,屁滾尿流地跑了。
整個過程,不超過十秒鍾。
夜市恢復了安靜,所有人都用敬畏的眼神看着陸川。
他轉過身,看着我,眼神又恢復了平日的沉靜。
我心裏又是感激又是後怕,仰着臉對他說:“陸川,謝謝你。我......我請你吃飯吧。”
他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
我收了攤,帶他去了附近一家小飯館,點了兩個硬菜。
吃飯的時候,他依舊很安靜,吃得很快,但不粗魯。
我絞盡腦汁地找着話題,他大多時候只是“嗯”一聲,但並沒有不耐煩。
那頓飯,是我搬來之後,吃得最安心的一頓。
第二天,我準備出門去銀行存錢,推開院門的時候,愣住了。
我那扇被歲月侵蝕得快要散架的破木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修得結結實實。
不僅如此,門後還多了一根厚實的木門栓。
固若金湯。
我摸着那嶄新的門栓,心裏某個地方,又被這個沉默的男人,輕輕地敲了一下。
就在這時,兩道尖銳的聲音從胡同口傳來。
“喲,這不是林沛沛嗎?真在這擺地攤呢?”
我回頭,看到了最不想看見的兩個人。
喬夢挽着趙強的胳膊,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嘲諷。
趙強的眼神更是充滿了鄙夷和慶幸,仿佛在慶幸自己甩掉了我這麼一個上不了台面的包袱。
“沛沛姐,你怎麼能幹這個呢?多丟人啊。”
喬夢捂着嘴,誇張地叫道,
在她眼裏,做倒爺也就能賺點小錢,跟她一個重生後要去海外撈金的女人,簡直雲泥之別。
趙強冷哼一聲,
“她也就這點出息了。當初還死要面子要那個破院子,結果呢?還不是得出來擺地攤掙活命錢。”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
喬夢的目光,突然落在我身後的陸川身上。
陸川剛吃完飯出來,正準備回自己的院子。
喬夢的眼睛轉了轉,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語氣變得更加陰陽怪氣。
“哎呀,沛沛姐,我說你怎麼有膽子一個人出來擺攤呢,原來是找了新靠山了?”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陸川,眼神輕佻,
“這位大哥看着挺壯實的,一定很能打吧?沛沛姐眼光不錯嘛,這麼快就......”
她的話沒說完,但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趙強的臉也瞬間黑了,
“林沛沛!你才跟我分開多久?就這麼迫不及待地在外面勾三搭四?你還要不要臉!”
他把我和陸川的關系,定義成了最肮髒的那種。
周圍的人也開始對我指指點點,眼神充滿了猜疑和鄙夷。
我氣得渾身發抖,不是因爲他們的污蔑,而是因爲他們把陸川也拖下了水。
他明明是幫了我。
我正要開口反駁,陸川卻先一步動了。
他上前一步,再次將我護在身後,高大的身影隔絕了所有不懷好意的視線。
他看着趙強和喬夢,眼神比剛才看那些小混混時,還要冷上三分。
“嘴巴放幹淨點。”他沉聲說。
趙強被他的氣勢嚇得後退了一步,但嘴上還在逞強,
“我......我說錯了嗎?孤男寡女的,誰知道你們在幹什麼!”
陸川的拳頭,握得咯吱作響。
我知道,他是在爲我出頭。
可我不能讓他爲了我,背上打人的名聲。
我從他身後走出來,拉住了他的胳膊,對他搖了搖頭。
然後,我轉過身,迎上趙強和喬夢那兩張醜陋的嘴臉,笑了。
“趙強,你是不是忘了,咱倆已經沒關系了。我跟誰在一起,關你屁事?”
“還有你,喬夢。”
我看着她,一字一頓地說,
“我勸你一句,高興得太早,小心樂極生悲。”
7.
趕走趙強和喬夢後,我的心情壞到了極點。
陸川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地陪我走回了院子。
看着他沉默的背影,我心裏涌起一股歉意,
“陸川,今天......對不起,連累你了。”
他腳步一頓,回頭看我,“不關你的事。”
他說完,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我看着他緊閉的院門,心裏五味雜陳。
我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擺夜市雖然賺錢,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既不穩定,又容易招惹是非。
我必須盡快啓動我的“包租婆”計劃。
第二天,我拿着這幾天賺來的錢,去建材市場請了幾個手藝好的師傅。
我沒打算一口氣把整個院子都翻新,那不現實。
我的目標,是集中所有資源,先收拾出一間最好的廂房。
我親自盯着,從牆面粉刷,到地面鋪磚,再到門窗修繕,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
我還特意去舊貨市場,淘換了一張結實的木床,一張書桌和一把椅子。
一個星期後,那間原本破敗的廂房,從裏到外煥然一新。
幹淨,整潔,明亮。
我用紅紙寫了一張“房屋出租”的告示,貼在了胡同口最顯眼的位置。
這在當時,是件新鮮事。
房子都是單位分的,哪有私人出租的。
告示貼出去好幾天,來看的人不少,但大多是看熱鬧的。
他們一聽一個月要五塊錢租金,都咋着舌頭走了。
“五塊錢?搶錢啊!”
“就是,這錢都夠一家人半個月的菜錢了。”
我也不急,我知道,我的房子,值這個價。
終於,在一個下着小雨的傍晚,一個年輕人撐着傘,站在了我的院門口。
他看上去二十出頭的樣子,戴着一副眼鏡,渾身都溼透了,懷裏還死死抱着一個被油布包起來的書包。
“同志,請問......這裏是出租房子嗎?”他有些拘謹地問。
我點點頭,帶他去看了那間廂房。
他一進去,眼睛就亮了。
“真幹淨。”他喃喃自語。
他告訴我,他叫張遠,是從鄉下來京城參加高考的,之前住的招待所又貴又吵,他正愁沒地方落腳。
“五塊錢一個月,包水電。”我開出條件。
他毫不猶豫地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從裏面數出五張嶄新又帶着潮氣的鈔票,鄭重地交到我手裏。
“我租了。”
當我捏着那幾張租金的時候,手都在微微顫抖。
我知道,我的包租婆事業,從這一刻起,正式啓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