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婼這幾天泡在實驗室裏忙得昏天暗地,壓根還沒去過荃灣。
她看着屏幕,想了想,謹慎地回了句:
「都挺好的,暫時沒有。」
那頭安靜了片刻,然後丟了一個冰冷的字過來:
「嗯。」
同從前一樣,惜字如金,帶着一種難以接近的疏離感。
時婼看着這個“嗯”字,都能想象出他此刻沒什麼表情的臉,她抿了抿唇,放下手機,轉身準備進實驗室。
目光無意間瞥見掛在自己衣架上那件米白色毛絨外套,袖口和胸前竟溼了一大片,深色的水漬格外顯眼。
她蹙起眉頭,腳步一轉,徑直朝着大樓的監控室走去。
與此同時,機場。
車內,陸珩懶倦地靠在後座,深邃的眼眸半闔着,長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青影。
“先生,回公司嗎?”
“荃灣。”
半個小時後,黑色轎車緩緩駛入靜謐的別墅區。
陸珩下車,早已候在門外的管家恭敬地迎了上來。
他隨口問道,
“太太有沒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
管家微微躬身,如實回答,
“先生,未曾見到太太過來。”
陸珩腳步幾不可察地一頓,周身的氣場瞬間沉凝了幾分。
他拿出手機,屏幕上和時婼的對話還停留在那個孤零零的“嗯”字上。
他眼神微暗,轉向藍特助,聲音聽不出情緒,卻帶着一股無形的壓力,
“她現在在哪?”
“這個時間點,時小姐應該還在研究所的實驗室。”
周五下午,實驗室慣例放了半天假,同事們陸續離開,時婼一個人留在裏面整理數據,直到窗外天色漸暗,華燈初上。
她拿齊東西出門,一陣凜冽的寒風撲面而來,天空中飄起細細的雨絲。
單薄的白色套裙抵不住風寒,冷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裸露的皮膚上,她頓時凍得瑟瑟發抖。
“婼婼?”
時婼抬眼,看見撐着傘走來的江易。
“江易哥?你怎麼來了?”
江易將傘傾向她這邊,擋去寒風,語氣溫和,
“聽夢楠說你外套被人弄溼了,今天降溫,我剛好路過這邊,順道過來看看你。”
時婼心裏一陣無奈,江夢楠這個嘴上不把風的,怎麼什麼事都跟她哥說……
她朝江易感激地笑了笑,
“謝謝江易哥,我沒事,正打算打車回去。”
“這麼冷的天,我送你。”
江易說着,已經自然地脫下自己厚實的羊絨大衣,準備披在時婼肩上。
就在此時,一道強烈刺目的車燈由遠及近,緩緩停在台階前。
車門打開,陸珩邁步下車,燈光在男人高挺的鼻梁一側投下淡淡的陰影,那雙深邃的眼眸更顯幽暗,如同化不開的濃墨,窺不見底,卻隱隱散發着寒意。
他的視線定格在兩人之間,而後,薄唇微動,
“時婼,過來。”
陸珩冷冽的聲線低沉地蕩開在冰冷的空氣裏。
時婼側身避開了江易正要披上的大衣,動作輕巧卻帶着明顯的疏離。
“江易哥,不用麻煩了,”
她聲音盡量保持平穩,“我老公來接我了。”
話落,她不再看江易瞬間僵住的臉色,快步走下台階,對上男人漆黑的眼瞳,下意識解釋了一句,
“他是夢楠的哥哥,剛好路過。”
陸珩聲音極淡,
“不用解釋。”
時婼指尖微蜷,垂下眼睫,輕輕嗯了聲。
車內暖意融融,淡淡的雪鬆冷香沁入鼻尖,是獨屬於陸珩的氣息。
但時婼剛從寒風裏進來,依舊控制不住地微微發顫。
陸珩的視線淡淡瞥過她裸露在外的腳踝,細白的一圈,被冷風凍出薄紅,脆弱得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折斷。
他沒說話,只沉默地脫下外套,隨手蓋在了她的腿間,將那點惹眼的紅遮掩住,語氣是聽不出情緒的平淡,
“怎麼穿這麼少。”
帶着男人體溫和沉穩香氣的外套輕飄飄落下,冰冷的四肢似乎真的開始慢慢回溫。
時婼指尖微蜷,攏了攏衣服,簡單解釋了外套被潑溼和臨時加班的事。
“能處理嗎?”
他問的是實驗室的麻煩。
時婼點頭,
“嗯,看了監控,已經知道是誰了。”
“處理不了同我說。”
她點了點頭。
腿間的外套突然變得沉甸甸的。
時婼明白,即便陸珩對她已經沒有感情,但出於丈夫的責任,依舊會對她好,照顧她。
這只跟對方的素質教養有關,沒有別的原因。
她聞着車內淡淡的木調香氣,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
如果現在的陸珩再一次愛上她,會是什麼樣子的?
還是從前那樣願意屈尊紆貴願意爲她做任何事嗎。
陸珩沒再開口,車內陷入一種微妙的凝重寂靜。
時婼猶豫了一下,打破了沉默,
“陸先生,你怎麼提早回來了?”
她特意問過藍特助,陸珩在港行程是周日才結束。
陸珩抬眼,幽深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的小臉上,像審視一件物品。
“怎麼,”
他唇角勾起一抹沒什麼溫度的弧度,語氣瞬間就冷了下來,
“我的出現,妨礙了你和別人的敘舊?”
“……”
時婼被他話裏的刺扎了一下,咬了咬下唇,抬眼看他時,一雙狐狸眼裏已然氤氳起薄薄的水汽,溼漉漉的,像蒙了霧的清泉,帶着點無辜的委屈,
“陸先生,我沒有這個意思。”
陸珩垂眸看着她。
她這副樣子他太熟悉了,即便什麼多餘的表情都沒有,只是這樣眼巴巴地望着人,也顯得可憐極了。
過去,他每次都會被她這種慘兮兮的眼神騙倒,然後心軟。
他心底嗤笑一聲,扯了扯唇角,終究沒再說什麼,轉頭看向窗外,不再理會她。
一路無話直到荃灣。
車剛停穩,陸珩率先下車,長腿邁開,走得極快,仿佛刻意要將她甩在身後。
時婼穿着細高跟鞋,本來就走不快,跟了幾步便被拉開距離,望着他冷漠挺拔的背影,心裏又氣又委屈,心一橫,索性往地上一坐,同時發出一聲輕呼,
“啊——”
陸珩的腳步果真應聲而停。
男人站在原地,背影僵了片刻,才緩緩轉身,夜色中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只能感覺到那道目光沉沉地落了過來。
陸珩沉默了幾秒,終究還是邁步朝她走來,停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人,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
“還能走嗎?”
時婼當然不是真摔。
她怕疼又愛幹淨,倒下去之前還機靈地用手墊着他的外套墊着屁股,能走是能走,但她現在一點也不想自己走。
她仰起臉,眉頭微蹙,聲音又輕又軟,
“疼……”
陸珩看着她那雙水光瀲灩的眼眸,喉結微動,最終只從薄唇間冷聲冷氣地吐出兩個字,
“嬌氣。”
隨後,他彎下腰,一手穿過她的膝彎,一手攬住她的背,稍一用力,將人打橫抱了起來。
時婼順從地偎進他懷裏,手臂自然地環住他的脖頸,語氣軟乎乎的,帶着點討好,
“是婼婼走得太慢了,跟不上你。”
陸珩低頭看了她一眼,女孩溫順地靠在他胸前,長睫低垂,一副全然依賴他的模樣。
他收回視線,一言不發。
回到主臥,陸珩將人放在沙發上,轉身取來了醫藥箱。
他屈膝半跪在她面前,打開藥箱,拿出消毒棉籤,語氣平淡,
“傷到哪裏了?”
時婼本就是假摔,哪裏舍得真讓自己受傷,腳踝光滑,連皮都沒破一點。
她看着陸珩低頭認真尋找傷處的樣子,也不吱聲,只是微微蜷縮起腳趾。
陸珩溫熱幹燥的指腹帶着薄繭,不可避免地略過她腳踝和腳背細膩的皮膚。
那觸感有些粗糲,帶着電流般的癢意,讓時婼忍不住輕輕瑟縮了一下,下意識想躲。
“陸先生,”
她聲音帶着細微的顫音,像被欺負了似的,
“你能不能輕點兒……”
陸珩動作頓住,他根本沒用力,可對上她水盈盈的眸子,還是悶悶地應了一聲,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