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場,貴賓室內,時婼對着一字排開的鑽戒托盤,纖細的指尖無意識地蜷縮又鬆開。
她天生有點選擇困難症,平日裏選奶茶都能糾結半個小時,此刻更是犯了難。
猶豫了許久,時婼的目光最終落在兩枚上鴿子蛋上,一枚是色澤柔美的橢圓形白鑽,另一枚是神秘高貴的枕形紫鑽,大小都在十克拉左右,光華流轉。
她來來回回試了幾次,對着粉鑽嘆氣,又實在沒舍得放下紫鑽,眉頭微微蹙起,一時間難以抉擇。
似想到什麼,時婼抬眸,看向陸珩。
男人的回答簡單粗暴。
“喜歡就都要。”
陸珩直接付了錢,經理去開單子。
他從西裝內袋裏取出一個深藍色絲絨盒,打開,裏面是另一枚粉鑽戒指,主石更大,約十三克拉,火彩極爲耀眼。
時婼一眼就認出了這枚戒指。
前幾天在港城蘇富比“瑰麗珠寶”專場拍賣會上,這枚名爲“綺夢”的粉鑽曾是焦點,林念當時在朋友圈發了好幾條狀態表達志在必得,聽說最後被一位匿名買家以天價拍走,應遲似乎沒能爭過。
原來,那位買家是陸珩。
“戒指訂做還需要時間。”
陸珩語氣尋常,執起她的左手,將那枚分量不輕的“綺夢”緩緩套入她的無名指,尺寸竟然剛好,
“你先戴這個。”
時婼指尖輕輕摩挲着戒圈,眼底有光一閃而過。
然而,陸珩下一句冷淡的話語,像一盆夾着冰碴的水,瞬間澆熄了她剛升起的那點微熱,
“別誤會,我們既然是夫妻,該有的都會有。”
他的意思很清楚,這無關情愛,只是履行婚姻契約中丈夫應盡的義務,如同完成一項工作流程。
時婼摩挲着戒指的指尖頓住,眼底那點光迅速黯了下去。
她濃密的長睫低垂,掩蓋住所有情緒,再抬眼時,臉上只剩下恰到好處的溫順和了然。
她輕輕點了點頭,聲音平靜無波,
“我知道。”
陸珩沉默地朝她投去眼神。
她安靜下來的姿態,透出一股說不出的委屈和可憐。
他的喉結幾不可察地滾動了一下,下一秒神色如常,
“回家嗎?”
“我想先回我自己的公寓收拾點東西。”
“好。”
陸珩開車送她到公寓樓下。
“有什麼需要添置的可以跟周叔說,或者直接告訴我。”
“好。”
時婼點點頭,轉身上樓。
公寓內,其實沒什麼真正需要收拾的。
她打開衣櫃,裏面掛着的衣服大多是冷色調的黑白灰,是應遲喜歡的成熟風。
她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的輕笑。
剛被接到時家不久時,她曾小心翼翼地表露過自己的喜好,換來的卻是養父時沖力道極重的一巴掌和冰冷的呵斥,
“你就是我們時家養的一條狗!讓你往東就不能往西!你的喜好?你的喜好算個什麼東西!”
六歲那年,她被時家從福利院選中,所有小夥伴都羨慕她要去過好日子了。
她也曾天真地以爲,自己終於有了家。
直到一次鋼琴課上,她不慎彈錯一個音節,養母手中的藤條便毫不留情地落下,她疼得滿地打滾,被打到遍體鱗傷,一點一點爬到養母腳邊哭着求饒,得到的卻只是嫌惡的冷眼和斥責,
“你怎麼這樣笨!連這麼簡單的曲子都彈不好!柒柒剛學的時候,都沒你錯得多!”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打開門,管家周叔恭恭敬敬地站在門口,臉上帶着和煦的笑容,
“太太,先生讓我來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收拾的。”
時婼溫溫柔柔地將周叔迎進門。
公寓不算小,但顯得有些空曠冷清。
周叔快速而不失禮貌地掃視了一下環境,心裏暗自嘀咕:
先生怎麼就突然結婚了呢?還是這位時小姐。家世嘛,是普通了些,跟陸家比起來簡直是雲泥之別。
不過嘛,人瞧着倒是真乖,安安靜靜的,笑起來眉眼彎彎,甜甜的。
再看看先生對她的態度……嘿嘿,有戲!
周叔臉上不禁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仿佛已經看到了未來小少爺或者小小姐滿地爬的美好畫面。
時婼看着一臉怪笑的管家,陷入沉默。
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了口,
“周叔?”
周管家立馬收斂了笑。
“太太,盡管吩咐。”
時婼將需要帶的東西都裝進了行李箱裏,推了過去,
“周叔,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
從公寓離開後,時婼沒急着回荃灣,而是去了王府中環。
衣櫃裏那些衣服她都沒帶走,也是時候換些新的了。
在路過一間睡衣店時,她腳步微頓,轉了進去。
店內主推款是一件深紫色的吊帶睡裙,薄薄的料子遮擋不住什麼,款式十分清涼。
時婼看得耳尖發熱,店員在一旁使勁推銷,
“小姐,你皮膚這麼白,身材這麼好,穿上去肯定迷死你老公啦!”
老公……
時婼腦海裏閃過陸珩那張常年冷冰冰沒有任何表情的臉。
記憶裏,陸珩鮮少有情緒外露的時候,仿佛永遠都是一座不化的冰山。
唯一一次見他失控,還是兩人第一次吵架。
其實也算不上吵架,是她在單方面鬧脾氣,因爲他工作太忙疏忽了她,她便任性拉黑了他所有聯系方式。
沒想到他直接找上了門,將她摁在沙發裏親到她幾乎窒息,任她怎麼哭求都不爲所動。
最後,他甚至將她拉到書桌前,逼她寫下兩千字的檢討,保證以後絕不一言不合就玩失蹤鬧分手。
這件事在她心裏留下了不小的陰影,以至於那之後她乖順了很長一段時間。
而陸珩除了那片刻的失控外,很快恢復了那副冷漠淡定的模樣。
念及往事,時婼忽然有些牙癢。
她拿着手機對着面前的紫色清涼睡衣拍了兩張照片,之後點開陸珩的對話框,將照片發了過去。
過了一分鍾,撤回。
「抱歉,我想發給夢楠的,不小心發錯了。」
對方幾乎是秒回,
「沒關系。」
時婼勾了勾唇,心情大好,突然來了興致,發了條朋友圈:
「開心。」
配圖是一杯熊貓牌楊枝甘露。
過了一會兒,手機屏幕亮起,應遲的消息彈了出來:
「心情很不錯。」
她回了一句,
「是挺不錯的。」
對話框正上方,顯示着對方正在輸入中……
一分鍾後,
「你跟陸珩認識?」
「嗯。」
「什麼關系。」
「沒有告知的義務。」
應遲沒再回復。
時婼出睡衣店的那一刻,電話鈴聲響起。
她掃了眼來電顯示,沒理會。
然而,對方極有耐心,電話一個接一個,大有不接不通誓不罷休的架勢。
作爲一個合格的前任,最基礎的修養就是互不打擾。
顯然,應遲沒做到。
她煩不勝煩,接起電話,語氣是不加掩飾的冷淡,
“有事?”
“陸珩給你的朋友圈點贊了。”
時婼愣了一下,下意識地點開朋友圈,果然看到那條動態下,多了一個藍白色頭像。
她收斂心神,淡淡應道,
“嗯,所以呢?”
應遲的聲音沉了沉,帶着一種試圖點醒她的意味,
“他從未給人點過贊。”
時婼的耐心終於告罄,聲音裏淬了冰,
“你到底想說什麼?”
聽筒裏傳來男人一聲極輕的嗤笑,
“婼婼,”
他語氣放緩,
“你是在故意氣我,對嗎?”
時婼:“???”
見過自戀的,沒見過這麼自戀的。
應遲自顧自開口,
“但你找錯對象了。”
“陸珩並不是那種你討好他,他就會上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