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穆看着她，聲音重了兩分。
“字帖。”
林綰綰拿着一塊糕點，默默地啃着，充當鴕鳥。
謝景穆靜靜看着她，竟不再問了。
他看向書房的方向，起身了。
林綰綰雖然低頭當鴕鳥，但一直用餘光觀察着他。
見他起身，她立刻把糕點扔了。
幾乎是立刻，她伸手抓住謝景穆的手，哀慟哭求。
“表哥，不要啊！”
這話一出口，她神情驀然一怔。
夢裏，她也曾說過這樣的話，回應她的，是謝景穆越來越凶狠的沖撞……
她神情恍惚了一下，好不容易擠出來的淚光險些消失。
她深吸了一口氣，眨巴着黑漆漆的大眼睛，望着謝景穆冷淡的俊臉，開始撒嬌。
“表哥，字帖，我……過些天給你好不好？”
“表哥，你先坐下，陪綰綰喝茶嘛。”
她聲音輕軟，小臉潔白，從上往下看，身子宛如無骨一般……
謝景穆的視線定在她那雙如上好羊脂白玉般的手上。
手看着小小的，手指細長，像嫩蔥，正緊緊抓着他的一雙大手，還輕搖了搖。
謝景穆的眸光漸漸深邃下來。
見他沒有甩開，林綰綰大着膽子，把他拉着坐下，鬆開他的手，給他倒了杯茶。
“表哥，喝茶。”
謝景穆看着自己的手，忽然失去了抓握，竟感覺有些涼。
他竟有些貪戀林綰綰的觸碰……
這個念頭，讓他怔住。
不對。
這是他表妹。
他對她，只是表哥對表妹的關愛，僅此而已。
謝景穆穩了穩心神，再抬眼看着林綰綰，眼中仍舊是冷淡和考究。
“表妹，這麼多日了，莫非你的字帖沒有動？”
林綰綰摸了摸鼻子，聲音含糊。
“怎麼可能呢……”
謝景穆輕“嗯”了一聲。
“那便好了。”
他說着，給了亭子外一個眼神。
林綰綰就眼睜睜看見空地上忽然閃出一個黑衣暗衛，朝謝景穆行了一禮後，朝她的書房而去。
林綰綰立刻站起身：“你……”
接下來的話，她說不出口了。
原因無他，謝景穆眼神已經徹底冷下來。
他聲音也仿佛結了冰，讓人不寒而栗。
“坐下。”
林綰綰僵着身子，只能坐下。
很快，暗衛就回來了，捧着一本黑漆漆的本子放在桌上，然後閃身消失。
謝景穆看到那本仿佛在墨汁裏泡了一夜，看不清一個字，整本字帖渾然一體，連掀都掀不開的字帖，他臉色黑沉。
“林綰綰！”
他冷眸看過來，似乎要她解釋。
林綰綰背後滿是冷汗，看了眼那本字帖，就不敢再看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謝景穆，小聲道：“表哥，如果我說，它是不小心掉墨裏的，你信嗎？”
謝景穆沒說話，只冷冷看着她。
周圍的空氣仿佛一瞬間凝固。
趙慧心被嚇到了，想跪下，又被林宣之拉住。
林宣之對她搖了搖頭。
這一幕，對他來說太熟悉了，早已習慣了。
自小，他這個妹妹就黏太子殿下，明明滿朝文武都怕他怕得要死，恨不得私下再也不見。
可他妹妹不一樣。
他妹子幾乎是剛會說話，就開始喊表哥了。
剛會走路，就邁着小短腿跟在謝景穆身後，奶聲奶氣地喊“表哥等等綰綰”。
自小這樣，便是山巔冰雪也會融化，更何況人呢？
這位高潔獨立，宛如神祗的太子殿下，也漸漸改變。
從不進官員府邸的他，會因爲綰綰生病，從南方日夜兼程趕回，用太子令牌讓只給聖上治病的太醫院院首住在丞相府給綰綰治病，而他也住在院子裏，直到綰綰清醒才離開。
綰綰因爲字跡難看，被京中貴女嘲笑，他先是懲治了那些貴女，而後又親自寫字帖給綰綰，讓她練字。
一連練了許多年，她的字總算能看了。
但因爲練字發生的事不少，今日這樣的場景早已不下數十次，他早就習慣了。
林宣之老神在在，還輕聲安慰了趙慧心一句：“沒事的。”
果然，下一刻，林綰綰又拉着謝景穆的手撒嬌。
“表哥……”
“你最疼綰綰了，別生氣了。”
“這次，真的是個意外，綰綰怎麼會把表哥的字帖扔墨裏呢？”
她舉起一只柔若無骨般的小手，像是發誓。
“就是不小心掉墨裏了，真的是意外。”
說話間，她一雙大眼睛像是黑葡萄，說話間，眸中的光彩忽閃忽閃。
謝景穆眸光深邃地看着她，不發一言，似在想着什麼。
慢慢的，林綰綰自己心底都沒底了。
她的手慢慢收回，呐呐地試探問：“那……表哥你再送過來一本字帖，我肯定在三天內寫完。”
她把手收回去，謝景穆才有了反應，應了一聲。
“好。”
“孤讓人取來一本，從今日算第一天，第三天，你寫完送到東宮。”
林綰綰睜大了眼睛：“啊……”
可接觸到謝景穆的目光，她又瞬間偃旗息鼓。
“噢。”
桌上的氣氛莫名冷了些。
或者說，是在暗衛快馬加鞭從東宮取來一本厚厚的字帖時，林綰綰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低着頭，悶悶不樂。
趙慧心於心不忍，想開口勸兩句，卻在看到那本被墨浸溼的字帖上，依稀可見的字跡時，默默打消了念頭。
憋了會兒，她寬慰道：“要不，閒着……就寫會兒吧。”
林綰綰抬臉，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我……謝謝你。”
很快，到了用膳的時間，一行人被請到了正廳的大圓桌前。
謝景穆做主位，林宣之和林綰綰一左一右，坐在他兩側，趙慧心則坐在謝景穆對面。
原本，林綰綰對座位的安排無比滿意。
謝景穆只要一抬頭就能看見趙慧心，多好的觀察機會啊。
可現在……
謝景穆慢條斯理吃着菜，不發一言，姿態矜貴，一舉一動如同閒雲流水般淡然。
他沒看趙慧心一眼。
而趙慧心也是慢慢吃着，不時和林宣之說幾句。
兩人倒是一見如故，桌上幾乎全是他倆在說話。
林綰綰咬着筷子，陷入沉思。
不對。
很不對。
這跟她設想的完全不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