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黑暗
這地方,像是山頂,又像是高空。我的腳下,遠遠的,有一片深淵,像大海一樣洶涌、鼓蕩,隱隱傳來轟隆轟隆的水聲。這深淵,連着大海。
就在我朝下觀看的時候,一只肉乎乎的蟲子從水面上——也許是從虛空裏——浮上來。一個意念告訴我:“這蟲子叫‘黑暗’。”我知道,是那鼓蕩的大海把它送上來的——深淵是它的窩兒。
我背着一只布袋。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那蟲子鑽到布袋裏來了。此刻,蟲子從布袋裏探出頭來,一邊大幅度地搖頭一邊對我說:“我聽見了你的心跳,說明你是螢火蟲。”它是在提醒我:用你的心拯救黑暗。
心,怎麼拯救黑暗呢?
我朝深淵的邊緣走去,邊走邊用力地把胸口向外扒開。我這樣做,是爲了讓我的心亮起來。
果然,我看到,我的心是一只燈泡,在胸腔裏一明一滅。
我在深淵邊上站着,這就是拯救黑暗——我的心亮着,就是爲大海標出了邊界;標出邊界,就證明大海是存在的;既然大海是存在的,就證明黑暗是從海上浮出來的;既然黑暗是從海上浮出來的,就證明黑暗真的是一只蟲子。
我爲自己的善舉和嚴密的推理而深感自豪,志得意滿地扭頭看了一眼脊梁上的布袋。此時,布袋已經空了。
那只叫“黑暗”的蟲子,到哪兒去了?
哦,也許是鑽到我的頭發裏了——我的頭發是黑的,那麼,它就是黑暗的巢穴。從此,我就是一個頂着黑暗在陽光下走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