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頂級奢侈品牌的高定VIP室內,私密而奢華。
巨大的弧形落地鏡前,沈夜隨意地撥弄着一件剛試過的真絲長裙的肩帶。
鏡中映出的身影,修長挺拔,簡單的貼身衣物勾勒出流暢的線條。
就連燈光都偏愛她。
烏黑的長發鬆散地挽着,平添幾分慵懶。
她的五官是極清冷的漂亮,眉骨到鼻梁的線條流暢幹淨。
唇色是自然的淡粉,不施脂粉,卻有種清透到凜冽的美。
沈夜的美和氣質並非來自衣飾堆砌。
而是掌握死亡筆記後,那種隨意對人生殺予奪,培養出的由內而外的鬆弛感。
繚繞在試衣間角落的稀薄黑霧中。
賽特低沉悅耳的嗓音響起,“這麼頻繁動用方家的資金,你就不怕他們的眼線察覺,尋蹤而至?”
他沒有說的是,在這三天裏。
從沈夜開始使用那張黑卡進行堪稱揮霍的消費開始。
確實有幾道身影不遠不近地綴着。
那些人保持着距離,只是觀察,毋庸置疑,他們就是方家人。
像謹慎的獵犬,嗅着金錢流動的痕跡。
尋找着那天夜晚的‘死神’。
沈夜玩味道:“怕?我就是要讓他們知道,這筆錢是交易所得,我用得光明正大。”
“他們如果好奇,自然會來找我,如果渴望再次交易,更會來求我。”
沈夜轉過身,不再看鏡子,而是隨手撥弄身邊的霧氣。
在那一般人看不見的存在身上,輕點。
“無論如何,主動權在我手裏。”
“畢竟不管引來的是好奇的貓,還是貪婪的狼,你都會保護好我的,對吧?”
黑霧的翻涌似乎凝滯了一瞬。
沒有任何回應。
但沈夜明白,以賽特的性子,沒有反駁,那就是默認了。
那專注得近乎實質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停留了也許只有一秒,又迅速移開,仿佛被燙到。
沈夜收回思緒。
她對身上這些價值不菲的華服本身並無太大感覺。
觸手的柔軟,視覺的沖擊。
都遠不如死亡筆記翻動時,指尖劃過紙頁的微糙。
不如寫下名字時,那種凌駕於生死之上的掌控感來得刺激靈魂。
但此刻,她享受的是這個揮霍無度的過程本身。
就像一個經驗豐富的釣手,精心挑選着誘餌,將它拋入深不見底的名利場。
而壽命,就是沈夜手中最誘人,也最讓人難以抗拒的餌料。
高調地、毫不掩飾地揮霍方家支付的第一筆“報酬”。
在最短時間內成爲這些頂級場所最引人注目的VIP,是最快、最省力的曝光方式。
她會讓方樂爲這樣的掌權人看到,看到‘沈夜’的存在。
自己去猜測,去揣摩‘沈夜’和‘死神’的關系。
那樣,魚兒自己會循着餌的香氣上鉤……
身邊。
一件設計極爲大膽的禮服被掛在一旁的展示架上。
深V的領口一路往下,後背是幾近全露的鏤空。
沈夜起了點逗弄的心思。
她走過去,手指捻起那件禮服的肩帶,將它拎起轉向黑霧的方向。
薄如蟬翼的黑色面料在她手中輕輕晃動。
“賽特……”沈夜故意拖長了尾音,“你說這件怎麼樣?適合我嗎?”
那團黑霧這次不僅僅是凝滯。
看起來都淡薄了幾分。
依舊沒有任何回答傳來。
但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那無形的存在,有些不自在地“別開了臉”。
沈夜幾乎能想象出兜帽下,那張俊美得過分的臉上,可能出現的窘迫表情。
雖然她從未真正看清過。
但並不妨礙她對此進行想象。
她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加深了些,將禮服掛回原處。
逗弄這個古板又容易害羞的死神,偶爾也是種別樣的樂趣。
她換回日常簡單的休閒裝。
樸素的衣物與她剛才試穿的高定形成鮮明對比,卻也掩不住她身上那份從容自若的氣質。
仿佛再昂貴的華服,也不過是沈夜身上可有可無的點綴。
真正引人注目的,永遠是沈夜本身。
她走到VIP室門邊,正推開一條縫隙——
門外清晰地傳來一個嬌蠻的女聲,“什麼?全部新品都被訂走了?一件都不剩?”
是沈明珠。
緊接着,一個更顯急躁的男聲立刻幫腔,是沈逸塵。
“把你們經理叫來!你們這什麼店啊?怎麼做生意的?怎麼什麼都被訂了?當我們沈家是什麼人?”
沈夜搭在門把上的手停住了。
她沒有立刻開門,倒是明白了過來。
看來自己之前對沈明珠的那番“點撥”沒白費。
沈明珠終於開竅了,知道要主動爭取具體的東西,不再是空抱着“沈家小姐”的虛名滿足於口頭寵愛。
從小小的衣飾開始試探,一點點觸碰邊界,將來或許就敢要股份、要資產了。
只是可惜啊……
沈明珠的這悟性還是差了點,方法更是拙劣得可笑。
來買女孩子的衣服,不找蘇玉輕那個對她有求必應的“媽媽”,反而拉上沈逸塵這個沒什麼用的哥哥?
沈逸塵怎麼可能有這種頂級奢侈品的VIP資格?
他連自己該穿什麼顏色的西裝恐怕都要人打理。
沈明珠這步棋,走得既不高明,又暴露了她在這個家裏根基的淺薄。
甚至於,沈明珠自己在要好處這件事上,都選擇最偷懶省力的方式。
不去找媽媽蘇玉輕,不去找奶奶李舒華,而是去找沈逸塵……
沈逸塵雖然沒什麼用,但確實是最好哄的。
甚至比前面兩位,都要更加簡單。
沈夜走出來。
門外寬敞明亮的店鋪區域,沈明珠正一臉懊惱地站在展示區中央。
精心打扮過的臉上,寫滿了失落和不甘,手裏還捏着一個限量款包包。
沈逸塵則皺着眉,一臉不耐煩地對着一個穿着得體套裝的店員發難。
沈逸塵首先看到了從VIP室裏走出來的沈夜。
他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沒料到會在這裏遇見她。
隨即,那點驚訝很快被鄙夷取代。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夜身上那身極其普通的穿着,嗤笑道:
“沈夜?你怎麼會在這裏?這種地方也是你能來的?”
“別是想打着沈家的旗號來賒賬吧?我們沈家可丟不起這個人!”
他急於在妹妹面前表現,試圖用貶低沈夜來抬高自己。
畢竟來之前,他可是打了包票,卻也沒想過,竟然還有提前預訂……
沈明珠也看到了沈夜。
她先是驚了一下,再看到沈夜那身與環境格格不入的簡單衣物時。
眼中下意識地閃過輕視和優越。
雖然此刻腦海裏更多的還是自己心儀之物被訂走的懊惱和不解。
也不明白沈夜爲什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但她確實是優越回來了,開始偷偷給沈逸塵打氣。
晃了晃沈逸塵的肩膀。
然而沈夜像是完全沒聽到沈逸塵的質問。
也根本沒接收到沈明珠眼底的優越。
眼神示意不遠處的負責人。
那位女負責人立刻會意,快步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姿態無可挑剔。
沈夜吩咐道:“剛才那些,照舊,送到老地方。”
“是,沈小姐,請您放心。”負責人立刻應下。
沈夜不再多言。
徑直從僵在原地的沈逸塵和一臉錯愕的沈明珠面前走過。
沈逸塵被沈夜弄得有些懵,一時竟忘了繼續發作。
沈明珠則死死盯着沈夜的背影,看着她那身樸素的衣服在滿室的光華中,顯得如此權威……
也在此刻,負責人的目光在明顯與沈夜不對付的兄妹身上快速掃過。
作爲在頂級奢侈品行業摸爬滾打多年的人精。
她很快就明白了這位新晉頂級VIP,沈小姐那平淡吩咐背後的意思。
負責人臉上的笑容依舊得體。
轉向還在發愣的兩人。
“非常抱歉,讓兩位客人感到困擾……”
“訂走本店本季全部新品的,正是剛才離開的那位沈夜小姐。”
見兩人不信,她強調,“沈夜小姐是最尊貴的VIP客戶之一,享有優先挑選所有新品的權利,她的訂單,我們自然要優先處理。”
沈逸塵當場僵在了原地,瞪大雙眼。
就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不可能的笑話。
“什……什麼?她?沈夜?”
他扭頭看向沈夜消失的門口方向,又轉回來瞪着負責人,仿佛想從對方臉上找出撒謊的痕跡。
“怎麼可能!開什麼玩笑!她哪來的錢?她憑什麼?!”
沈明珠的反應比他更劇烈。
她無法理解。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剛被接回沈家,穿着管家準備的衣服……
一個流落在外十幾年,本該一無所有,連融入這個圈子都困難的“外人”……
她怎麼可能擁有如此巨大的財力?
她怎麼可能在短短幾天內,就成爲了這家頂級奢侈品店最尊貴的VIP?
甚至壓過了她沈明珠在這個圈子裏習慣了的風頭和特權?
這種認知上的巨大沖擊,遠比失去一件心儀的禮服、一個限量款的包包更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敗。
那些衣服包包,不過是她用來證明自己屬於這裏的符號。
這一次拉着沈逸塵過來,只是想要循序漸進,以後多要點好處……
可沈夜的行爲,卻直接將她賴以立足的基石抽走了大半。
怪不得……怪不得昨天晚上。
沈夜平靜地拋出那些關於股份、信托、不動產的問題時,她會感到那樣沉重到幾乎喘不過氣的壓力。
那不是沈夜在虛張聲勢。
也不是無知者的狂妄。
這太可怕了……
沈夜……真的是她能對付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