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不驚是被一條“很普通”的消息叫出門的。
——至少,看起來很普通。
【你好,我們是城西一家書店,最近想做一個小型線下分享活動:
主題是“今天也不想死,但先吃飯”。
注意到你最近的直播和這個主題很契合,
想邀請你來店裏坐坐,和十幾位觀衆聊聊天。
規模很小,不會直播,只是單純的交流。】
末尾特地加了一句:
【只是聊天,不收費。我們請你吃蛋糕。】
“蛋糕兩個字寫得很誠實。”
白悠悠趴在他肩膀上,頭從他脖子後面伸出來,“說明這店確實沒什麼錢。”
“窮書店跟窮UP,一拍即合。”
江不驚揉揉眉心,“就是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走紅的副作用’。”
“擔心啥?”
白悠悠晃着腳,“又不是線下粉絲見面會,最多就是——”
她往外一指,“十幾個人一人端着一杯美式,輪流向你抱怨生活。”
“聽上去挺嚇人的。”
他想到自己社恐屬性,“我要不要帶塊木頭上去假裝講台?”
“你還有臉說社恐。”
白悠悠嫌棄,“你直播對着兩萬多人講鬼故事都不臉紅。”
“那是有攝像頭擋着。”江不驚說,“線下是真人,真人會眨眼。”
“你也會眨眼。”她點點他眼皮,“你又不是鬼。”
“你才是鬼。”他反懟一句,“不過……你能去嗎?”
“我當然能。”
白悠悠理直氣壯,“你走哪裏,我飄哪裏——文明嚇人項目的外勤人員。”
她想了想,又認認真真補了一句:
“而且你第一次線下見觀衆,我不得去看看你會不會當場緊張到猝死。”
“……”
謝謝你,這份關心非常鬼畜。
一、書店裏的人味兒
周末下午。
城西一家小書店。
門口掛着一個歪歪扭扭的黑板:
【本店今日活動:
——“今天也不想死,但先吃飯”小型分享會
時間:14:00
嘉賓:某驅鬼UP主 & 他的“女鬼搭檔”】
後面“女鬼搭檔”四個字,被店員特意打了引號,顯得既認真又害怕被投訴。
書店不大,進門一排新書區,再往裏,是密密麻麻的書架,最裏面被清出一塊區域,擺了十來張折疊椅,中間一張小圓桌,上面擺着紙杯、餅幹和一盤看起來不太有食欲的水果拼盤。
“……挺符合你咖位的。”
白悠悠飄在書架頂端環視,“窄、擠、有點窮,但認真。”
“你對我咖位的定義就是‘窮且認真’?”
江不驚扶了扶口罩(雖然他沒啥粉絲認得出他,但心理上總覺得要遮一遮)。
已經陸陸續續有人來了。
有穿正裝的白領,有背單肩包的學生,有穿着外賣服下了班直接趕來的小哥,還有一個大概剛值完夜班的小護士,眼睛下面一片青,卻很精神。
他們各自在椅子上坐下,有人拿書擋臉,有人抱着包,有人握緊手機,像是來參加某種集體心理測驗。
“你看看。”
白悠悠在他耳邊小聲說,“這就是你直播間從彈幕變成實體之後的樣子。”
“哪樣?”
“一群不想死、但又沒太想活的人。”
她幽幽地說,“先來看看可不可以從你這兒撈點理由。”
“……”
江不驚硬着頭皮走到小圓桌旁,主辦方書店老板——一個戴圓框眼鏡、眼神溫和、身上有股舊紙味的中年男人——笑着跟他握手:
“你來了,辛苦,辛苦。”
“沒、沒辛苦。”
江不驚尷尬地客套,“就是……有點緊張。”
“我們也緊張。”書店老板誠實,“我辦活動這麼多年,第一次弄這種主題。”
他小聲補了一句:“但你放心,來的都是成年人,有人主動跟你說他們想哭的時候,你不用慌。”
“……”
這句話不怎麼安慰人。
白悠悠坐在書架頂上,晃着腿,看着這一切,突然覺得有點新奇。
——她生前最怕開會發言,現在死了反而要上台“分享人生經驗”。
嚴格意義上,她是分享死亡經驗。
“各位好,那個……”
江不驚清了清嗓子,對着面前十幾雙眼睛,說出開場第一句:
“我叫江不驚,網上那個亂畫符、洗碗飛碗、和女鬼講廢話的人,就是我。”
有人笑了一聲,緊張感稍微鬆了一點。
白悠悠在他身後,一本正經給他加戲:“你好,我叫白悠悠,目前官方職位是——地府文明嚇人項目實習女鬼。”
當然,只有他聽得到。
他憋着笑,勉強維持嚴肅人設:
“線上大家知道我是幹嘛的,線下,我們就當普通人聊聊天。”
“沒拍攝,沒有直播,沒有回放。”
他指指桌上的紙杯:“只有一點很廉價的茶水和餅幹。”
“但我希望,我們今天聊完以後——”
“你至少能給自己,帶走一個比餅幹稍微有飽腹感一點的東西。”
有人“噗嗤”笑了一聲。
有人低頭,眼眶微微紅了一圈。
“那我先說說我自己吧。”
他吸了口氣,開始講:
——從半吊子玄學UP主,到真的撞鬼;
——從靠假特效混流量,到被鬼拎着耳朵教育“不要亂嚇人”;
——從胡亂搞靈異直播,到被地府和平台雙向監管;
——從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節目有什麼意義,到看見有人發豆漿、奶茶和銀杏樹的打卡。
他說得不算煽情,甚至中間還夾雜了幾個非常人間的吐槽:
“那天我看到地府給我推送說‘你的項目幫助四個潛在猝死對象延後死亡時間’的時候,我第一反應是——”
“這玩意兒能不能換算成加班費?”
衆人笑出聲。
白悠悠也笑:“你這嘴,還挺實在。”
講完一圈之後,書店老板問:“那……大家,誰想先說說自己?”
空氣安靜了兩秒。
然後,一個人舉手了。
二、老觀衆的“延後”
舉手的是個看上去很普通的女生。
普通到要不是她坐在第一排、正對着江不驚,他可能根本記不住她的臉。
短發,牛仔外套,背包放在腳邊,鞋帶有點鬆。
“我可以嗎?”她的聲音不大,“我……其實就是個普通觀衆。”
“哪兒普通?”有人小聲補了一句,“能線下跑來就已經不普通。”
“我叫周意。”
她介紹自己,“一直在看你的直播。”
“你出道前我就看了。”她笑笑,“那時候你還在拿自己穿床單扮女鬼。”
“……”
舊賬是吧。
江不驚尷尬地咳了一聲:“那時候……比較荒誕。”
“我覺得挺真實的。”周意說,“至少比那些完全假裝嚴肅的要好笑一點。”
她頓了頓,才慢慢說起自己的故事。
“我是做設計的。”
“那種每天改稿八十遍,客戶覺得你一輩子都欠他的設計。”
有人笑,笑聲裏有共鳴。
“去年,有個同事跟我關系很好。”
她垂下眼,“我們倆一起扛項目,熬夜趕稿,罵甲方,罵領導。”
“有天晚上,她在工位上趴了一會兒——”
“第二天,就沒起來。”
空氣一瞬間像被抽走了一塊。
連書店外面街上的車聲,都顯得遠了一點。
“那段時間我不敢加班。”
周意笑了一下,笑容非常薄,“但沒多久,我還是回去了。”
“公司意思很簡單——項目得有人做。”
“而且……”她停頓,“她家裏人需要賠償金。”
“那段時間,我晚上睡不着,就亂刷視頻。”
“有一次刷到你剛開始搞靈異直播的時候,我覺得——”
“這個人好蠢。”
“謝謝你。”江不驚幹笑。
“蠢得……有點好笑。”
周意說,“那時候我特別討厭一切嚴肅的東西。”
“你越跟我講‘要堅強、要樂觀’,我越想把手機砸了。”
“但你在那邊亂搞的時候——”
她看着他,“我會突然忘記我應該很難過。”
“我就跟着在那邊笑,笑你畫符紙畫反,笑你被黃符糊臉,笑你飛碗摔碗。”
“後來你開始搞‘社畜不想死’,我第一反應是——”
“啊,完了,這個人要開始當導演了。”
“……”
全場笑了。
“但你昨天那場,”
她吸了口氣,“你說‘不要把所有結局都算在自己頭上’的時候——”
“我突然不那麼恨自己了。”
她把包往腳邊推了推,像是要給自己騰一點氣。
“我之前總覺得,是不是因爲我那天先走了,她才一個人留下來加班。”
“是不是如果我那天也留下來,我們倆一起熬夜,她就不會死。”
“是不是如果我幫她多罵兩句領導,她會少做一點、早點走。”
她一口氣把這些“是不是”全部說完,才抬頭看着他:
“其實我知道,不是這樣的。”
“我只是……不想把‘她就這樣沒了’這件事,交給‘運氣’或者‘意外’。”
“我需要一個人背鍋。”
她輕輕敲了敲自己胸口:“那個人,就是我。”
空氣安靜了很久。
連白悠悠,都難得一句調侃都沒說。
她在書架頂上,緩緩坐直,認真看着周意。
“你知道嗎,”
過了好一會兒,江不驚開口了,“我昨天看彈幕的時候,有一個人說——”
“‘有時候,我們不是在罵世界不公平,而是在想: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我以前也在想這個問題。”
他咬了咬牙,“我被公司裁掉的時候、我直播沒人看的時候、我被網友罵騙子的時候,我也會想——是不是因爲我哪裏活得不夠好,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後來我發現——”
他慢慢說:“你把所有事情往自己身上攬,看起來像在負責,實際上是在自虐。”
“你用‘都是我錯’這句話,把世界所有爛賬打包帶走——”
“結果是你自己瘀青一片,世界一點都沒變。”
“你同事的死,不是你一個人的錯。”
他看着她,“也不是她一個人的錯。”
“是一個系統、一個行業、一個時代的問題。”
“如果你硬要找一個具體人來罵——”
他苦笑了一聲,“罵我吧。”
“罵你?”周意愣了。
“對。”他認真,“罵我之前沒早點搞這個破節目,沒早點在你刷視頻的時候跳出來,跟你說一句——‘先別急着讓自己死。’”
“……”
這話聽上去有點中二,但在這個書店裏突然有點說服力。
有人笑了一下,有人紅了眼睛,更多的人低頭,看着自己鞋尖。
書店老板在角落裏默默抓了一把瓜子殼,感覺自己像誤入靈魂小組輔導現場的旁聽員。
“那你現在願不願意——”
白悠悠突然開口,聲音只有江不驚聽得見,“把她從自己心裏那個‘你害死她的地方’,往外挪一點?”
“比如挪到——”
她指了指周意的包,“挪到你每天背着的包上面。”
“什麼意思?”江不驚小聲問。
“她背鍋背太久了。”白悠悠說,“換個方式背。”
他頓了頓,忽然明白了。
“你現在包裏,有沒有什麼——屬於她的東西?”
江不驚問周意。
周意愣了下,看了一眼自己包。
“有。”她把拉鏈拉開,掏出一支快斷掉的自動鉛筆,“這是她以前搶走我的。”
“她說這支好用,讓我別跟她搶,從那天起就放她桌上。”
“後來……”她停了下,“我收拾她的東西的時候,把它拿回來了。”
“那這支鉛筆,”
江不驚說,“從今天起,不要再代表‘你沒保護好她’。”
“你可以讓它代表——”
他深吸一口氣,“代表她幫你畫下一份稿費。”
“什麼?”周意沒聽明白。
“你以後接的每一單稿子,每存活過來的一個熬夜,每一個你覺得‘這次終於不是白忙’的項目——”
“你都可以在腦子裏跟她說一句:
‘你看,我幫我們兩個人,多活了一點。’”
“你不欠她,她也不欠你。”
“你們兩個——”
他說,“都欠世界一句‘我已經很努力了’。”
白悠悠在書架頂上聽到這裏,忽然心裏微微一震。
她突然意識到——
原來,有些話,她自己也需要聽。
“這不算解決問題。”
她在心裏嘀咕,“但算教人類一種新背鍋方式。”
卻也忍不住承認:
比她當年一個人在工位上默默撐着,什麼都不說,最後直接猝死,漂亮太多了。
周意捏着那支鉛筆,指節泛白。
很久之後,她輕輕點了一下頭。
“我試試。”她說。
“不是試試。”江不驚糾正,“是從今天開始寫。”
“那我——”
她深吸一口氣,“給明天自己留個小期待。”
“我明天要畫一張——不爲任何人,只爲我自己想畫的圖。”
“交不上去也沒關系,被罵也沒關系。”
“就畫給我自己。”
“……”
有人低聲“哇”了一句。
有人小聲說:“好厲害。”
有人默默握緊了手裏的紙杯。
白悠悠抱膝坐在書架上,輕輕笑了一下。
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也在這場活動裏,被順帶教了一點點“如何不把所有鍋往自己身上攬”的課程。
只是,她已經沒機會回去加班了。
三、擴張與壓力
活動結束後,書店老板塞給江不驚一張信封。
“這是車馬費,雖然不多。”他很不好意思,“還有幾本書,你拿回去看看。”
江不驚打開一看,裏面裝着幾百塊現金,還有兩本書:
一本叫《如何不把所有錯誤都算在自己頭上》;
另一本叫《倦怠社會》。
“……”
這搭配也太懂了。
“我們挺感謝你的。”書店老板說,“你做的事情……不一定能解決結構性問題。”
“但至少讓一些人,多睡了一會兒。”
“解決結構性問題的是誰?”江不驚苦笑,“總不能是我一個拿着9塊9特效費的UP主。”
“當然不是你。”
書店老板背着手,“但每個人都可以在自己半徑一米的地方,開個小孔,讓空氣進來一點。”
“你和你的‘女鬼搭檔’,大概就是在做這個。”
他說到這裏,突然笑了一下:
“我以前不信鬼神,現在稍微信一點。”
“信什麼?”江不驚問。
“信有些死掉的人,可能還舍不得走。”他看着他,“舍不得我們這一群亂七八糟的人。”
“……”
這句像隨口說的感慨,卻讓白悠悠在旁邊輕輕愣了一下。
——她確實舍不得走。
舍不得那些還在工位上熬夜的人,舍不得那些騎着電動車往前沖的人,舍不得那些趴在護士站小憩十分鍾的人……
更舍不得的,是還沒來得及好好活一下的自己。
走出書店時,天已經擦黑。
秋風一陣陣地刮,街上的燈一盞盞亮起來。
白悠悠飄在江不驚旁邊,突然說:“你知道嗎,你剛才那句‘你活不動,不是全你錯’,也挺適合我。”
“你啊?”
他把口罩拉下來一點,呼出一口白氣,“你都死了,還在追究自己錯到哪兒?”
“偶爾吧。”她聳肩,“畢竟我之前也會想——是不是如果某一天我早點下班、早點關電腦,我就不會倒在工位上。”
“是不是,如果我生前再勇敢一點,直接懟領導一句‘今天就到這兒’,我就會多活幾天。”
“現在呢?”他問。
“現在啊……”
她抬頭看了一眼書店的燈光,又看了一眼路邊不遠處,幾個年輕人圍在一起吃路邊攤的場景。
“現在我會想——”
她慢悠悠地說,“至少我沒有白死。”
“至少,我可以拿我這次死掉這件事,當一個非常昂貴的教訓,分攤給更多人一點。”
“……”
江不驚沉默了一會兒。
“你這價值觀不太正能量。”他評價。
“那你來一個正能量的。”她挑眉。
他想了想,抬頭看着夜空:
“至少,你死得很貴。”
“啊?”
“你死掉這件事,換來了地府一個項目組、一個實習崗位、一個UP主的新頻道,還有一堆人的豆漿、奶茶和銀杏樹。”
他側頭看她:“這麼算,你這條命的回報率,已經比很多存款高多了。”
“……”
白悠悠被他逗笑了:“你不去搞金融可惜了。”
“我搞金融,早死了。”他聳肩,“搞直播,起碼還能遇到你這樣一個鬼。”
“……”
一人一鬼沿着街邊慢慢走,行人從他們身邊擦肩而過,誰也不知道,這裏有一個鬼正一邊飄一邊翻白眼。
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頭頂很遠、很遠的地方——
某個看起來跟地府客戶服務中心類似、但裝修風格更“天上人間”的大廳裏,也在開會。
四、另一頭的會議
【天界情緒觀測中心·臨時簡報】
“大概情況就是這樣。”
一位看起來很像雲客服的仙官,把一塊光板往中間一推,上面赫然寫着:
【近一周人間“想死”念頭強度指數:
——略有下降。】
旁邊的備注寫得很清楚:
【原因之一:
下方某地府項目“文明嚇人試點·人鬼聯合直播”,
對特定人群造成了暫時性情緒緩沖。】
“嗯。”
上首的一位白袍仙官捋着胡子:“所以——”
“所以,按照流程,我們需要決定——”小仙官翻頁,“要不要把這種模式,推廣到其他區域。”
“由地府搞,是他們的權限。”另一個仙官皺眉,“我們天界幹預太多,不太像話。”
“可是,如果大量人類因爲‘看到了一點小小希望’而暫時不想死——”
“我們這邊的‘心願處理中心’工作壓力會大幅減輕。”
“……”
衆仙官陷入一種很現實的算賬中。
“另外,”小仙官繼續匯報,“有少數上報的‘臨時改變輕生念頭’案例中,明確提到那個節目。”
“例如——”
他念了一條:
【原計劃今晚跳河,刷到直播後,決定先給明天留一個小期待。】
“這就是典型的‘延期’。”某位仙官點評,“但延期,也是好事。”
“我們要防止的,不是人類死亡,而是——”
他頓了頓,“他們太快放棄。”
“總之,上頭意思是——”
他看向衆仙官,“讓我們派一個人,去地府那邊做個觀察員。”
“順便看看,那只實習女鬼和那個UP主,會不會搞大事情。”
“搞大事情?”有人問,“你指的是——顛覆三界?”
“不是。”白袍仙官搖頭,“是——”
“把‘不想死’這件事,當成一種可以互相分享、互相幫助的行爲。”
“那要派誰去?”
小仙官翻名單,“我們這邊人手也不富裕。”
“那就——”
白袍仙官思索了一下,“派一個‘兼職’過去。”
他不經意地往下一劃,一行名字亮起來:
【天界臨時觀察員:
——某位曾經在人間做過心理諮詢工作、後來升天的魂。】
“讓他以‘平台心理顧問’的身份,先去接觸那個UP主。”
“看看,他們到底在幹嘛。”
“……”
——與此同時,人間平台的運營會議室裏,也在開會。
PPT上寫着幾個大字:
【新興內容觀察:
“社畜不想死”欄目發展簡報】
有人問:“要不要給這個欄目一個官方小角標?比如‘情緒陪伴’之類的?”
有人說:“可以,但要安排專業心理老師做顧問,避免他們亂說。”
有人提:“剛好我們有合作的心理諮詢師,可以請他以‘合作專家’身份,跟UP主聊聊。”
於是,一封新郵件飛向江不驚的後台:
【你好,我們注意到你的直播對部分用戶的情緒有積極影響。
爲了更好地規範內容,我們想邀請一位專業心理諮詢師,
成爲你的長期合作顧問。
如有興趣,請聯系我們。】
郵件末尾,顧問的名字剛好跟天界那塊光板上的一模一樣。
“……”
當這封郵件彈出來的時候,江不驚正躺在床上刷手機。
白悠悠探頭看了一眼,緩緩眯起眼睛:
“喲。”
“人間平台說要給你配一個——心理諮詢顧問。”
“……”
江不驚腦子裏瞬間浮出畫面——自己在直播間裏一本正經胡說八道,旁邊坐着一個戴眼鏡的嚴肅老師,在他每說完一句後打個“是否正確”的勾。
“我完了。”他說,“他們終於發現我不是專業的了。”
“還好。”
白悠悠拖着長音,“你還有我——地府官方指定的不靠譜女鬼搭檔。”
“再加一個專業的心理顧問。”
她眨眨眼,“你就湊齊了——人間、陰間、專業、業餘,全套組合。”
“聽上去像一個大型事故現場。”
他捂臉,“不過……也許可以試試。”
“怎麼?”
“我突然很好奇。”他看着那封郵件,嘴角勾起一點壞笑:
“一個心理諮詢師,
一個實習女鬼,
一個半吊子UP主,
三個人開會討論‘怎麼讓一群社畜暫時不想死’——
這個場面,應該……挺好笑的。”
“……”
白悠悠也笑了:“那我得提前訂好地府會議室。”
“怕三界都要旁聽。”
窗外夜色深了一點,樓下便利店燈牌閃了兩下,像眨眼。
有人在三界某處看着數據,有人在書店裏收椅子,有人在加班路上騎車,有人在病房裏巡夜,有人在出租屋裏徹夜不睡,有人在手機上寫下第二天的小期待。
也有人,在工位上盯着屏幕,正準備關閉一個窗口——
卻被某個跳出來的直播通知攔了下來。
【“社畜不想死”欄目
——今晚特別嘉賓:
① 專業心理諮詢師
② 官方女鬼搭檔
③ 仍然很窮的UP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