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他右手五指已按入身旁泥土!
地脈感知——全開!
嗡!
方圓三十丈的地面微不可察地一震。並非實質震動,而是一種“頻率”的擾動,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漣漪擴散。
兩名黑衣人腳步驟然一頓。不是地陷,也不是攻擊,而是一種極其詭異的“失衡感”——仿佛腳下的土地在輕微蠕動、偏移,讓他們重心瞬間不穩!
“什麼鬼東西?!”彎刀黑衣人厲喝,強行定住身形。
就在這一頓的刹那,陸凡動了。
他沒有跳下去,而是雙手抓起坡上七八塊拳頭大小的石塊,看也不看,向着下方幾個特定方位接連擲出!
石塊並非砸人,而是砸向空地邊緣幾棵老樹垂掛的藤蔓、幾處凸起的岩角、還有一截半枯的樹幹。
砰!啪!咔嚓!
石塊精準命中。藤蔓斷裂,裹着積年的腐葉灰塵傾瀉而下,揚起漫天塵霧;岩角崩碎,碎石飛濺;枯樹幹被擊中重心,轟然倒塌,橫在空地一側!
這一切發生在三息之內。塵霧彌漫,視野模糊,枯樹攔路。
“陣法?不對……是地勢!”彎刀黑衣人經驗老辣,瞬間明白過來,“有人在借地勢布迷障!先殺那女的!”
兩人強忍不適,屏息沖入塵霧,刀劍齊出,斬向記憶中少女跪地的位置!
刀刃及體的前一刻——
一只沾着泥土的手從側後方探出,抓住少女的衣領,發力一扯!
嗤啦!
刀鋒劃過,只割下一片染血的衣角。
塵霧漸散。
空地中央,空空如也。只剩一地血跡、斷藤、碎岩、倒木。少女與玉盒,連同那個神秘出手之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混賬!”彎刀黑衣人一刀劈在倒木上,木屑紛飛。他環顧四周,密林森森,風聲嗚咽,哪還有人影?
“大哥,追嗎?”另一人低聲問。
“追?你知道他們往哪個方向跑了?”黑衣人冷笑,“對方精通地勢,在這黑風山裏,我們追不上。不過……她中了我的‘蝕骨毒’,又燃血透支,跑不遠。派人封鎖出山要道,她總要治傷。”
他蹲下身,用手指沾了沾地上最濃的一灘血,放在鼻尖嗅了嗅,眼神陰鷙。
“逆命會的葉紅魚……還有那個多管閒事的小子。很好。”
兩裏外,一處隱蔽的山洞深處。
陸凡將重傷昏迷的少女小心放在鋪了幹草的地上,自己也靠着石壁坐下,微微喘息。
剛才那一路疾馳,他幾乎將地脈感知運用到極限——每一步都踏在最具彈性的土層,避開所有可能發出聲響的枯枝,甚至利用幾處極淺的地下暗流掩蓋足跡。這對心神消耗極大。
緩了幾口氣,他看向地上的少女。
她臉上血跡與灰塵混在一起,看不清具體容貌,但眉形修長,鼻梁挺直,即使昏迷中也緊抿着唇,顯得異常倔強。肩、肋、背三處傷口還在滲血,最致命的是左肩那道——顏色發黑,流出的血帶着腥臭。
“毒……”陸凡皺眉。
他不懂醫術,但地脈感知能“看”到傷口的異常——一絲絲陰冷的黑氣正順着血脈往心脈侵蝕。
必須盡快處理。
陸凡從懷中取出林老給的《百草鑑》,快速翻到解毒篇。幸好,黑風山常見的幾種毒物,上面都有記載和應對草藥。
“蝕骨毒,中者三日腐骨……解藥需‘銀葉藤’汁液外敷,配‘清心草’內服……”他記下特征,又看了眼少女慘白的臉,“撐住。”
起身欲出洞采藥,目光卻落在她依舊死死抱在懷裏的玉盒上。
玉盒約巴掌大,通體乳白,似玉非玉。盒蓋與盒身接縫處,有淡金色紋路交織,形成一個復雜的封印。此刻盒蓋微微開了一條發絲般的縫隙,一縷極其精純、鋒銳的氣息正從中隱隱透出。
陸凡丹田內,那枚米粒大小的光點猛然震顫起來!前所未有的渴望如潮水般沖擊他的意識——吞噬它!吞噬那道氣息!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沖動。
蹲下身,試圖將玉盒從少女懷中取出,以便爲她檢查其他傷口。可少女哪怕昏迷,雙臂卻如鐵箍般環抱,手指深深摳入盒身紋路,紋絲不動。
陸凡沉默片刻,不再強求。他扯下自己內衫相對幹淨的布條,就着洞內石縫滴下的山泉水浸溼,先爲她擦去臉上血污,露出清秀卻蒼白的容顏。然後小心撕開她肩部衣物,露出傷口。
傷口皮肉外翻,邊緣已呈黑色。他按照《百草鑑》所述,先以清水沖洗,再取出隨身帶的普通止血粉撒上——雖不能解毒,但能暫緩流血。
做完這些,他站起身,準備出洞尋藥。
剛走到洞口,身後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呻吟。
陸凡回頭。
少女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那是一雙極亮的眸子,即便重傷虛弱,眼底仍像燃着兩簇不肯熄滅的火。她死死盯着陸凡,手已摸向腰間——那裏別着一把匕首。
“你……”她開口,聲音嘶啞幹裂,“是誰?”
“采藥人。”陸凡平靜道,“順手救了你。你中毒了,需要銀葉藤和清心草,我正要去采。”
少女眼神中的警惕並未減少,但按在匕首上的手指鬆了半分。她似乎想撐起身子,卻牽動傷口,悶哼一聲,額頭冷汗涔涔。
“別動。”陸凡道,“毒在往心脈走。”
少女喘息幾下,忽然問:“玉盒……呢?”
“在你懷裏,我沒動。”
她低頭,看見玉盒確實還在,封印基本完好,神色稍緩。再抬頭時,眼中的敵意褪去少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疲憊與……絕望?
“你不該救我的。”她低聲道,聲音裏帶着嘲弄,“盜天盟……不會放過你。”
“他們已經不放過我了。”陸凡笑了笑,“我壞了他們的事,不是嗎?”
少女愣住,仔細打量他。眼前的少年一身粗布青衫,沾滿塵土草葉,面容清俊溫和,怎麼看都像個普通的采藥郎。可偏偏就是他,在那種絕境下,用那種匪夷所思的方式帶走了自己。
“你……怎麼做到的?”她忍不住問。
“運氣好,熟悉地形。”陸凡輕描淡寫帶過,轉身看向洞外,“我得去采藥了,再晚毒性深入,我也沒辦法。”
“等等。”少女叫住他。
她似乎下了某種決心,艱難地抬起沒受傷的右手,伸進自己衣襟內摸索。片刻,掏出一枚半個巴掌大小的黑色令牌,遞向陸凡。
令牌非金非木,入手微沉。正面刻着風雨交加的圖案,背面是兩個古篆小字——“逆命”。
“拿着。”少女聲音雖弱,卻堅定,“若你因救我惹上麻煩……持此令牌,去任何一座城的‘聽雨樓’,出示令牌,會有人幫你一次。”
陸凡接過令牌,入手冰涼。他看向少女:“你呢?你叫什麼?”
少女沉默片刻,吐出三個字:
“葉紅魚。”
說完,她似乎耗盡力氣,緩緩閉上眼,呼吸變得微弱。
陸凡將令牌收入懷中,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沒入洞外山林。
山洞重歸寂靜。
只有石縫滴水聲,叮咚,叮咚。
像是命運的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