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工安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進了紅星醫院。
走廊裏燈光慘白,照在光禿禿的水磨石地面上,反射出冰冷的光。
幾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護士行色匆匆,臉上是見慣了生死的麻木。
這種麻木,比任何猙獰的表情都更讓人心寒。
他一把抓住一個路過護士的胳膊,力氣大得讓對方痛呼出聲。
“我兒子!張昊!掉河裏的那個!他在哪?!”
張工安的眼睛布滿血絲,聲音嘶啞變形完全失去了往日在看守所裏的威風。
護士被他嚇得一哆嗦,看清他身上的制服才勉強鎮定下來,指着一個方向。
“搶……搶救室在那邊……”
張工安鬆開她,像顆出膛的炮彈般沖向搶救室。
隔着門上那塊小小的玻璃,他看到了裏面令人心碎的一幕。
他的兒子張昊,那個平時被他寵得無法無天、鮮活跋扈的兒子,此刻正毫無生氣地躺在一片雪白的病床上。
小臉煞白如紙,嘴唇泛着駭人的青紫,雙眼緊閉。
透明的氧氣面罩覆蓋了他大半張臉,隨着艱難的呼吸,蒙上一層又一層白霧。
這個年代還沒有太多的搶救機器。
只有一個醫生表情凝重,正有節奏地按壓着張昊單薄的胸膛。
每一次下壓,都讓那小小的身體微微彈起,看得張工安心膽俱裂。
“昊昊!”
張工安喉嚨裏發出一聲如同野獸受傷般的壓抑悲鳴,不顧一切地就要往裏沖。
“家屬在外面等!保持安靜!”
一個年長些、戴着眼鏡的醫生及時攔住了他,語氣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孩子溺水時間不短,冷水嗆入肺葉,現在生命體征很不穩定,最重要的是腦部缺氧嚴重!我們正在全力搶救!”
“請你冷靜,不要影響我們!”
“醫生!醫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活我兒子!他還小啊!他不能有事啊!”
張工安死死抓住醫生的白大褂袖子,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浮木,眼淚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洶涌而出。
之前的凶狠、算計和工安幹部的威嚴蕩然無存。
“我們會盡力的,請相信我們。”
醫生嘆了口氣,用力但不算粗暴地掙脫開他的手,轉身迅速返回搶救室,厚重的門再次砰地一聲關上。
將張工安無力地癱坐在走廊冰冷刺骨的長椅上,雙手深深插入油膩的頭發,死死揪住頭皮,仿佛這樣才能緩解那噬心刻骨的痛楚和悔恨。
他現在腦子裏亂成一鍋粥,高頑那張平靜無波卻深不見底的臉。
他怎麼做到的?
他明明被關在守衛森嚴的看守所裏!
難道他真的有同夥?
檔案是假的?
高家背後真有通天的手段?
未知總是更加讓人恐懼。
張工安現在開始懷疑上面的人騙了自己,或許自己真的誤打誤撞進入了大人物們博弈的棋盤中。
與此同時,四合院裏早已炸開了鍋。
棒梗和張昊一起掉進冰窟窿差點淹死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
伴隨着報信人驚慌的喊叫,瞬間傳遍了院裏的每一個角落。
最先發作的自然是賈張氏。
當時她正盤腿坐在炕上,就着一點鹹菜疙瘩啃窩頭,盤算着晚上怎麼再從秦淮茹那裏摳出點錢去買止疼片。
聽到消息的瞬間,她先是愣住,手裏的窩頭掉在炕席上滾了幾圈都渾然不覺。
隨即,一聲如同殺豬般的嚎哭猛地爆發出來。
“哎呦老賈啊!我的大孫子啊!棒梗!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奶奶可怎麼活啊!這簡直是要了我的老命了啊!!”
她一邊嚎哭,一邊手腳並用地從炕上爬下來。
也顧不上穿鞋,就這麼光着腳丫子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拍着大腿,唾沫橫飛,哭得那是驚天動地,臉上的橫肉都擠在了一起,眼淚鼻涕糊了滿臉。
哭了幾分鍾賈張氏猛地沖出門,站在院子當中,指着天空就開始叫罵,仿佛要將滿心的恐慌和怨毒都發泄出來。
“是哪個天殺的缺了大德的害我孫子!他不得好死!”
“生兒子沒屁眼兒的玩意兒!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啊!老賈啊!們在天之靈睜開眼看看啊!我們賈家被人欺負成什麼樣了啊!快把那些黑心爛肺的都帶走吧!!”
賈張氏那沙啞尖銳的哭嚎聲穿透力極強,在暮色籠罩的四合院裏回蕩,聽得左鄰右舍都心裏發毛。
秦淮茹早已嚇得面無血色,渾身發軟,被同樣聞訊趕回來的賈東旭扶着,才勉強沒有癱倒在地。
賈東旭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緊咬着後槽牙,額頭上青筋暴起,眼神裏交織一種無處發泄的暴戾。
他恨張昊帶壞自己兒子,但礙於他父親是張工安,又不敢遷怒。
畢竟張工安雖然只是個工安,但卻手眼通天,是下一任所長最有力的繼任者。
只等所長過兩年退休,立刻就能走馬上任,而且就算是現在手下都能管着幾十號人呢。
在這種大人物眼裏,他這個小小的工人,就連屁都不是。
中院的動靜自然也驚動了後院的幾位大爺。
易中海、劉海中、閻埠貴三人先後從自家屋裏踱步出來,聚在了垂花門下。
“這又是鬧的哪一出?”
易中海眉頭緊鎖,看着中院賈家方向雞飛狗跳的場景臉上閃過厭煩。
他作爲院裏的一大爺,最看重穩定和臉面,可這幾天院裏就沒消停過。
傻柱被打得下不了床,許大茂現在還躺在醫院昏迷,這又輪到賈家的寶貝孫子?
這也太邪門了!
劉海中腆着肚子,雙手背在身後。
“哼,肯定是賈家那小子自己淘氣一天到晚招貓逗狗,沒個正形!我看就是缺乏管教!”
他嘴上這麼說,心裏卻也在打鼓,這倒黴事一樁接一樁,可別是沖撞了什麼,或者院裏風水出了問題?
影響到他這位官老爺可就不好了。
閻埠貴扶了扶他那斷了一條腿、用膠布纏着的眼鏡,小眼睛裏閃爍着精明的算計和深深的憂慮。
他沒說話,心裏卻撥開了算盤。
自從傻柱受傷開始,院裏就沒人帶剩菜了。
現在棒梗又出事,賈家肯定更困難,之前借出去的那點東西怕是更難要回來了……
可不是好兆頭。
“走吧,過去看看。”
易中海嘆了口氣作爲一大爺,他不能不管。
到了醫院,問清搶救室位置,這一行人便跌跌撞撞地沖了過去。
剛到走廊口,就看到了癱坐在長椅上、失魂落魄如同爛泥般的張工安。
賈張氏一看到張工安,那滿腔的恐懼和怨毒瞬間找到了宣泄口。
她猛地掙脫開易中海和劉海中的攙扶,張牙舞爪地就撲向了張工安。
“張工安!你個挨千刀的!你怎麼看管你那個孽種兒子的!肯定是你家那個小混蛋帶壞了我家棒梗!把我孫子還給我!我家棒梗要是有個好歹,我……我跟你拼了!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賈張氏一邊嘶吼着留着長指甲的手就往張工安臉上身上撓去。
張工安此刻哪有心思跟這個老潑婦糾纏,被她撓了幾下,火氣也上來了。
猛地站起身,用力一把將她推開。
“滾!瘋婆子!我兒子也在裏面!在撒潑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賈張氏被推得一個趔趄,一屁股結結實實地摔在冰冷的水磨石地上,愣了一秒,隨即拍着地面,更加淒厲地嚎哭起來。
“哎呦喂!打人啦!工安幹部打老人啦!沒天理啊!老賈啊!!你快來看看啊!我們賈家被人欺負死啦!!”
秦淮茹趕緊撲過去扶婆婆,生怕落下個不孝的罪名。
賈東旭則死死盯着張工安,眼神裏的戾氣幾乎要凝成實質,拳頭攥得咯咯作響,但一想到張工安的權勢又根本不敢揮拳。
將無能丈夫的樣子表現得淋漓盡致。
易中海和劉海中趕緊上前,費力地將賈張氏從地上拉起來。
連連向着張工安賠不是。
閻埠貴則遠遠站着,心裏盤算着這醫藥費該誰出?自己得離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