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靈昭戴好面紗,安靜地跟在隱舟身後。
兩人穿過曲折的回廊,來到一處比她暫居的小院更爲精致的庭院。
空氣中浮動着濃鬱的花香,其間卻隱隱透出一絲若有似無的苦澀。
她輕輕一嗅,立刻分辨出其中幾味藥材——紫紋參、西紅花、還魂草……
皆是吊命用的珍稀藥材。
蘇靈昭垂眸,心中了然:這裏有一位身份尊貴、卻已病入膏肓的人。
“稍後見了人,不必緊張,如實應答便是。”
穿過垂花拱門時,隱舟低聲囑咐。
話音未落,院內突然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
緊接着,一個婦人淒厲的聲音劃破寂靜:
“什麼氣絕,什麼無脈,我不信!我兒方才還說想來亭中賞花,怎麼會死?你們這些庸醫、廢物!”
“都跪着做什麼?還不快上前診脈、施針、開方!救人啊!”
“一個個自詡神醫,現在爲何不救?”
隱舟臉色驟變,快步沖進院內。
蘇靈昭緊隨其後。
庭院中央的涼亭下,一張鋪着錦緞的輪椅靜靜停放,椅上倚着一位錦衣公子。
他面色青黑如蠟,唇角凝結着暗褐色的血漬,雙目緊閉,胸口已不見起伏。
四周黑壓壓地跪了一地人,腰間皆懸着名醫令牌,此刻卻個個面如死灰。
大多數人都將額頭抵在青石磚上,唯有須發花白的張景春仍顫巍巍地跪在輪椅旁,手指搭在病人腕間。
“夫人息怒,公子方才……乃是回光返照,如今已然仙逝,便是華佗再世也回天乏術啊!”
“啪!”
貴婦人一記耳光將張景春摑倒在地。
“胡說!我兒心口還是溫的!”
“夫人,節哀。”
“不,我的兒啊……你怎麼忍心就這麼……嗚嗚!”貴婦人死死攥着兒子冰涼的手,哭得幾乎昏厥。
就在這片絕望的壓抑中,一個清冷的聲音劃破凝滯的空氣:
“病人還有救。”
“荒謬!”
跪在最前面的灰衣大夫猛地抬頭,怒目而視,“脈息已絕,面色青黑,這是毒入心脈的死症!人都死了,你拿什麼救?”
隱舟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蘇靈昭:“你確定能救?”
“哈哈哈——”旁邊一個年輕醫者忍不住嗤笑,“黃毛丫頭也敢口出狂言?我們這麼多行醫數十年的都束手無策,你憑什麼?”
另一個眼尖的大夫突然指着蘇靈昭叫道:“我認得她!這不是林家那個被休棄的媳婦嗎?一個商戶女,何時學過醫術?怕不是想借機攀附權貴!”
四周頓時響起一片竊竊私語,質疑和輕蔑的目光如針般刺來。
蘇靈昭眸色一寒,冷冷掃過衆人:“一群庸醫!病人心口尚溫,魂門未閉,再耽誤片刻,便是真沒救了!”
隱舟當機立斷:“救!”
那貴婦人猛地抬頭,眼中燃起一絲微弱的光。
她毫不猶豫地從懷中取出一枚鎏金令牌塞到蘇靈昭手中:“姑娘若能救活我兒,從此便是我永安侯府的座上賓!見此令如見我本人!”
張景春顫巍巍起身,雙手捧上自己的銀針:“夫人,用老朽的針。”
蘇靈昭接過銀針,毫不遲疑地掀開病人衣襟。
素手翻飛間,銀針如雨落下,精準刺入膻中、鳩尾等幾處致命大穴。
手法之奇詭,落針之凶險,令在場所有醫者都倒吸一口冷氣。
“住手!”灰衣大夫猛地起身,“你要害死陸公子!”
就在他欲上前阻攔時,張景春攔住人:“這是失傳的《靈樞點脈手》,你不認識就不要搗亂。”
張景春神色激動,這是他第二次看蘇靈昭施展這個金針之術。
再次看到,他依然心神激蕩。
話音未落,輪椅上早已“氣絕”的陸子軒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口黑血噴涌而出。
他青黑的臉色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褪去,胸口重新有了微弱的起伏。
滿園寂靜,唯餘風聲。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這起死回生的一幕,看向蘇靈昭的眼神徹底變了——從質疑、輕蔑,變成了震驚與敬畏。
“軒兒!我的軒兒!”
陸夫人撲到輪椅邊,手指發顫,先碰了碰陸子軒的臉,見他眼皮又顫,才敢攥住他的手——掌心雖涼,卻有了溫度,脈搏也能摸到微弱跳動。
眼淚 “啪嗒” 砸在他袖口,眼底亮得像燃着火,轉頭對蘇靈昭哭着謝:“姑娘!多謝你救了我的軒兒!”
蘇靈昭捏着鎏金令牌,指節泛白。
方才靠勁撐着落針,此刻心神一鬆,耗空的力氣一下泄了,腿肚子一軟,身子朝側倒去。
“小心。”
低沉的聲音剛落,一只溫熱的手就托住她的胳膊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