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宮丞相府
李斯面對着幾案上堆積如山的竹簡，眉頭緊鎖。這些都是從各地呈報上來的流民安置後續文書。得益於江辰的“屯墾策”，流民暴動已然平息，但後續的管理卻成了新的難題。竹簡上密密麻麻記錄着姓名、籍貫，然而“張氏”“王氏”等重名者衆多，雖有按《裏耶秦簡》“重名者注‘長’‘少’”的舊例區分，但在大規模統計、物資調配時，依舊混亂不堪，效率低下，甚至出現了戶籍錯亂、徭役分配不均的苗頭。“如此下去，恐生新弊……” 李斯揉着額角，感到一陣棘手。他精於律法宏策，卻對這種繁瑣的庶務細節感到頭疼。
宮衛駐地將房
江辰正在審閱黑伯呈上的宮衛新編名冊。得益於“三班輪崗”和“雙符核驗”的順利推行，宮禁秩序井然，嬴政對此頗爲滿意。江辰知道，自己暫時在宮中站穩了腳跟，但李斯、趙高等人的敵意並未消減。‘需得未雨綢繆，展現更多不可或缺的價值。’ 他想起昨日路過丞相府屬官辦公的廨舍時，隱約聽到吏員們抱怨流民戶籍混亂、統計困難。一個念頭在他心中成型——或許，可以借此機會，既解決實際問題，又能與李斯這位權相建立某種微妙的“工作關系”，至少暫時緩和一下直接的沖突。
中車府令署
趙高輕輕撥弄着香爐裏升起的青煙，聽着心腹低聲匯報。
“丞相近日似爲流民戶籍統計所擾，常召屬官議事至深夜。”
趙高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冷笑。“李斯也有今日。也罷，且讓他先頭疼着。江辰那邊，工坊的‘釘子’可已就位？”
“回大人，已安排妥當，只待那新式鐵刀正式量產，便可……”
趙高微微頷首，“很好。讓他們沉住氣，務必一擊即中，讓那‘奇技’變成‘奇禍’。”他將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已看到江辰因“管理不善”而失寵的場景。
鹹陽宮廊道
江辰整理了一下官袍，手持一份準備好的簡牘，向着丞相府方向走去。他需要抓住這個機會。
（半時辰後，丞相府書房）
李斯看着求見的江辰，目光中帶着審視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江中郎不在宮中值守，來見本相，所爲何事？”
江辰恭敬行禮，呈上簡牘：“聞丞相近日爲流民戶籍統計勞神，辰偶得一法，或可解此困局，特來獻於丞相。”
李斯不動聲色地接過簡牘，展開。上面並非長篇大論，而是一種奇特的記錄方式：
【鹹陽-東鄉-001 戶主：張氏（長）丁口三……】
【鹹陽-東鄉-002 戶主：王氏 丁口五……】
【渭南-曲裏-001 戶主：張氏（少）丁口二……】
每一戶前面，都標有一串由郡縣名、鄉名和一個三位數字組成的代號。
李斯指着那“001”、“002”等字符，眉頭皺得更緊，語氣帶着疑惑與質詢：“江中郎，這‘零零壹’、‘零零貳’是何種符號？數字……還能如此書寫使用？此非篆非籀，近乎兒戲！”
江辰早有準備，從容解釋：“丞相明鑑，此乃一種簡易數字符號，書寫快捷。此法名爲‘戶籍編號制’。如同軍中爲士卒編‘卒伍之號’，如‘左尉卒-什伍-甲三’，以便快速點驗、傳令。戶籍管理亦是同理。以‘郡-縣-鄉’爲區域，每鄉之戶，依登記順序，賦予唯一編號。如此，無論姓名是否重復，憑此編號，即可在戶籍冊中迅速定位，調配物資、分派徭役，皆可依號索驥，不易錯亂。”
他一邊說，一邊在旁白的沙盤上，用樹枝寫下了從0到9的阿拉伯數字，並對應寫下“零、壹、貳……玖”的小寫數字。
李斯 的排斥在聽到“卒伍之號”的類比後，稍稍緩解。他作爲法家，深知編號管理在軍事上的高效。他盯着沙盤上那些古怪的符號，尤其是那個圓圈“0”，看了半晌，指着它問道：“即便此符號便於書寫，然則，這空圈‘〇’是何意？數字之中，豈有空無？”
江辰耐心解釋：“丞相，此符號讀‘零’，表示‘沒有’或‘起點’。譬如，從‘零零壹’至‘零零玖’，再到‘零壹零’，如此遞進，可確保每一位編號位數統一，便於排序和查找。就像計數的算籌，從無到有，零即是無，亦是開始。”
李斯聽着，目光在簡牘和沙盤間來回掃視，腦中快速權衡。他不得不承認，這方法看似古怪，卻直指戶籍管理的核心痛點——唯一標識和快速檢索。這能極大提升行政效率，減少胥吏舞弊空間。他想象着成千上萬的流民戶籍按照這種編號井然有序排列的場景，原本擁堵的思路似乎豁然開朗。
“唔……” 李斯沉吟片刻，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案幾，最終，他拍了一下大腿，雖仍板着臉，語氣卻緩和了許多：“倒也……不失爲一種省事之法。只是，推行此法，各郡縣小吏需重新習練這些古怪符號，尤其是這‘零’……以往他們只識‘一二三四’，如今還要多認一個‘無’，怕是又要抱怨本相給他們找事了。”
他雖然這麼說，但顯然已經心動。‘此子雖可厭，然於實務確有些鬼才。此法若成，流民管理效率倍增，於國於民皆有利，亦是本相政績一樁。’ 利益權衡之下，他暫時壓下了對江辰個人的惡感。
江辰適時補充：“丞相，此編號制僅作爲戶籍管理之輔助工具，原有姓名、籍貫、注記依舊保留，並未顛覆現行戶籍制度，只是在其上增加一便捷索引而已。小吏學習，只需熟記十數個符號及其順序，數日便可掌握。”
李斯微微頷首：“罷了，先在渭南等流民安置地試行。若果然便利，再徐徐圖之。”他沒有給予過多贊賞，但采納建議本身，已是一種態度的轉變。
宮牆陰影下趙高的眼線將江辰進入丞相府並停留近一個時辰的消息迅速報回。
趙高捻動手指的動作微微一頓。“哦？他去找李斯了？所爲何事？”
“似乎……是呈報了一種管理流民戶籍的新法，李相……已初步采納，準備試行。”
趙高眼中閃過一絲陰霾。“先是軍械，後是屯田，如今又涉足民政……此子手伸得越來越長了。他與李斯，難道有緩和之意？”這對他來說絕非好消息。“看來，工坊那邊，動作要再快些了……”
· 江辰成功獻上戶籍編號法，初步緩解與李斯的直接對立，並將其現代管理思維滲入秦代行政體系。
· 李斯出於行政效率和國家利益考量，暫時接納了江辰的方法，但內心的忌憚並未消除，仍在權衡。
· 趙高得知江李接觸，危機感加劇，決定加速其在工坊的破壞行動。
· 而所有這些暗流，都圍繞着同一個核心——嬴政的帝國統治基礎（軍備、民生、行政效率）正在被江辰帶來的“知識”悄然影響和改造，各方勢力據此調整着自己的策略，新的風暴在看似緩和的表象下加速醞釀。江辰憑借戶籍編號這一看似微小的“技術慢融”，再次在權力的鋼絲上向前邁出一步，卻也引來了更急迫的殺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