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早已布置妥當。
龍椅與鳳座並排而設,一樣的尊貴。
香爐裏燃着龍涎香,嫋嫋青煙繚繞。
"吉時到——"
鍾鼓齊鳴,禮樂大作。
蕭燼牽着崔皎皎走向那兩把椅子。
他在龍椅上坐下,然後拉着她在鳳座落座。
兩人並肩而坐,俯瞰着殿下黑壓壓的人群。
禮官展開明黃的詔書,尖細的嗓音在大殿中回蕩。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改元建新,國號大晟,年號永昌。大赦天下,與民更始……"
晟,日光強盛之意。
崔皎皎聽着那兩個字,忽然想起蕭燼在崔府的日子。那時他總是低着頭,走在廊下陰影裏,從不敢站到日光底下。
如今他給自己的江山取了這個名字。
像是要把從前缺的光,全都補回來。
"跪——"
禮官高唱。
譁啦一聲,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叩首——"
額頭觸地的聲音整齊劃一,悶悶的,像一陣驚雷。
"再叩首——"
"三叩首——"
"大晟萬年——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跪拜聲在大殿裏回蕩,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崔皎皎坐在鳳座上,聽着那些呼喊,心跳得有些快。
她偷偷側頭,看了蕭燼一眼。
他正襟危坐,面色沉靜,眉眼間全是帝王的威嚴。
像換了一個人。
那一刻,他離她好遠。
可就在這時,他的手悄悄伸過來,在寬大的袖袍遮掩下,握住了她的手指。
握得很緊。
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崔皎皎的心軟了一瞬。
原來不管他是馬奴還是皇帝,在她面前,都是那個會偷偷握她手的人。
這個念頭讓她心底漫上一層暖意。
至於方才那一瞬的不安……
大約是她想多了吧。
宴席設在太和殿。
觥籌交錯,絲竹盈耳,滿殿的喜氣幾乎要溢出來。
崔皎皎被敬了一杯又一杯的酒,腦子昏昏沉沉的,鳳冠壓得脖子又酸又疼。
蕭燼始終握着她的手,沒鬆開過。
不管他在和誰說話,不管他在做什麼,那只手都牢牢攥着她的手指。
像她是什麼一鬆手就會飛走的東西。
又像是在向所有人宣告。這是他的,誰也別想碰。
"累不累?"
蕭燼側過頭來,聲音壓得低低的。
崔皎皎老實點頭。
她的眼睫微微耷拉着,臉頰因酒氣染上一層薄紅,整個人看起來軟綿綿的,像只被泡在蜜水裏的小貓。
蕭燼的眼神暗了暗。
"走吧。"他忽然站起身。
衆人都愣住了。
"陛下?"禮官小心翼翼地開口,"宴席還未……"
"散了。"
蕭燼只丟下兩個字,彎腰把崔皎皎打橫抱了起來。
崔皎皎驚呼一聲,下意識攬住他的脖子。
"蕭燼!"她臉漲得通紅,"這麼多人……"
"讓他們看。"蕭燼低頭看她,眼底是毫不掩飾的占有欲,"讓他們看看,皇後是朕的。"
他當着滿殿文武的面,抱着皇後大步往外走。
衆人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出,紛紛低下頭。
顧清面無表情,溫行舟小聲嘀咕了一句"又來了",李懷安直接捂住了女兒的眼睛。
季婉瞥他一眼:"她才三歲,懂什麼?"
"不行。"李懷安梗着脖子,"會學壞。"
玄昭殿。
紅燭搖曳,喜帳低垂。
蕭燼把崔皎皎放在床上,自己也跟着坐了下來。
"鳳冠太沉了。"他伸手替她摘,動作意外地輕,"壓了一天,脖子疼不疼?"
崔皎皎點點頭。
那沉甸甸的東西一離開頭頂,整個人都鬆快了。
她揉了揉發酸的脖頸,剛想說什麼,肩上忽然落下一只手。
蕭燼從身後環住她,下巴抵在她肩窩,嗓音低啞:"我幫你揉。"
他的掌心帶着薄繭,貼在她頸後輕輕按壓。
力道不重,卻恰到好處。
崔皎皎舒服得嘆了口氣,整個人往後靠了靠,靠進他懷裏。
"舒服嗎?"他在她耳邊問。
氣息拂過耳廓,癢癢的。
"嗯……"
蕭燼的唇貼上她的耳垂,輕輕噙住,用牙尖碾了碾。
崔皎皎一個激靈,身子軟了幾分。
"蕭燼……"
"嗯?"
"你別……別鬧……"
"我沒鬧。"蕭燼的手從她肩上滑下來,掌心貼着她的腰,慢慢收緊,"我只是想抱抱你。"
"我等這一天,等了六年。"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着些啞。
崔皎皎被他圈在懷裏,動彈不得。
他的胸膛貼着她的後背,溫熱的體溫透過衣料傳來,燙得她心跳都亂了。
"何止六年。"蕭燼又說了一遍,像是在強調什麼,"從第一次見你,我就在等這一天。"
"等你成爲我的。"
"只能是我的。"
他每說一個字,唇瓣就在她耳後落下一個吻。
輕的,柔的,帶着幾分克制的繾綣。
崔皎皎的呼吸亂了。
耳朵燒得像着了火,整個人都熱起來。
"蕭燼……"
"嗯?"
"你……你能不能……"
"能不能什麼?"
他把她翻過來,讓她面對着自己。
月色從窗櫺透進來,落在他臉上,描出一張輪廓深邃的臉。
那雙眼睛倒映着她的影子。
裏面翻涌着什麼。
暗沉沉的,像是壓抑了太久的火。
崔皎皎的心跳得厲害。
"你怕我?"蕭燼問。
"不……不怕……"
"那你在抖什麼?"
他低下頭,鼻尖抵着她的鼻尖,氣息交纏在一起。
"皎皎。"
"嗯……"
"我不會傷害你的。"
他的唇貼上來,輕輕碾過她的唇角。
"我只是太想要你了。"
"想了六年,快瘋了。"
這句話說得太輕了,像是從胸腔裏擠出來的嘆息。
崔皎皎愣住了。
她想起很多事。
蕭燼在崔府的時候,總是沉默寡言,低眉斂目。
每次她和沈硯在一處說笑,他就站在遠處看着。
那時候她沒留意。
現在想來,那目光是什麼呢?
隱忍。
壓抑。
像是一頭困獸,被鎖鏈拴着,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染指。
"蕭燼……"
她伸手,撫上他的臉。
掌心貼着他的臉頰,感受到他微微顫了一下。
"我不走。"她輕聲說。
蕭燼的呼吸頓了頓。
那雙眼睛裏的暗涌翻得更厲害了,像是要把她吞進去。
"你說的。"他的聲音啞得厲害,"你說不走的。"
"嗯。"
"別後悔。"
他低下頭,吻住了她。
這個吻不像之前那樣溫柔。
帶着幾分急切,幾分貪婪,像是餓了太久的人,終於咬到了一口果肉。
崔皎皎被他吻得喘不過氣,整個人軟在他懷裏。
紅燭噼啪作響,喜帳層層疊疊地垂落。
他把她壓進柔軟的錦被裏,身影籠下來,遮住了所有的光。
"皎皎。"他叫她。
"嗯……"
"叫我的名字。"
"蕭……蕭燼……"
他吻她的眉眼,吻她的鼻尖,吻她的唇角。
每一個吻都帶着灼人的溫度。
"再叫一聲。"
"蕭燼……"
她的聲音軟得像糯米團子,甜得像剛熬好的糖漿。
蕭燼的喉結滾了滾。
"皎皎,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叫我……"
"我會忍不住。"
"蕭……唔——"
剩下的話全被他堵了回去。
那一夜,紅燭燒了一根又一根,喜帳晃了許久才停。
崔皎皎最後是哭着睡過去的。
不是因爲疼。
是因爲他太磨人了。
一遍遍問她喜不喜歡,一遍遍讓她叫他的名字,一遍遍確認她是不是他的。
像是要把六年的空缺全部填滿。
又像是要把她刻進骨血裏,再也分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