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政府辦公樓裏，謝廣坤拎着兩只撲騰的半大小雞，在走廊裏東張西望。雞糞味兒混着辦公樓特有的陳舊紙張氣息，引得幾個辦事員直皺眉頭。
“同志，齊鎮長辦公室在哪兒？”
被問路的年輕科員捂着鼻子往後躲：“二樓最裏邊。哎你這雞……”
“自家養的，給齊鎮長嚐嚐鮮！”謝廣坤滿臉堆笑，提着雞就往樓上走。雞爪子在他手裏亂蹬，掉下幾根雞毛，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格外扎眼。
齊三太正在辦公室看文件，聽見敲門聲抬頭，看見謝廣坤這副模樣進來，眉頭就皺了起來。
“廣坤？你這是……”
“齊鎮長！”謝廣坤把雞往地上一放，兩只雞立刻在辦公室裏撲騰起來，“自家養的，絕對綠色！給您補補身子！”
一只雞跳上了沙發，另一只鑽到了辦公桌底下。齊三太臉色發青：“廣坤！這是鎮政府！你胡鬧什麼！”
“我這不是……想着來看看您嘛。”謝廣坤搓着手，賠着笑，“順便問問……永強那工作……”
“工作得按程序走！”齊三太站起身，聲音嚴厲，“你把雞給我弄出去！像什麼樣子！”
走廊裏已經圍了幾個看熱鬧的人。謝廣坤這才意識到不妥，趕緊彎腰抓雞。兩只雞被他追得滿屋亂飛，羽毛飄得到處都是。
好不容易把雞拎在手裏，謝廣坤滿臉尷尬：“齊鎮長，我……”
“先回去！”齊三太壓低聲音，“工作的事有消息會通知你。以後別到辦公樓來，有事讓永強自己給我打電話！”
謝廣坤還想說什麼，但看着齊三太鐵青的臉，只好提着雞灰溜溜地走了。下樓梯時，還能聽見身後隱約的嗤笑聲。
回到村裏，謝廣坤越想越憋屈。在自家院裏轉了好幾圈，最後把氣撒在了雞身上：“養你們有什麼用！連個正處都送不出去！”
永強娘從屋裏出來，小心翼翼地問：“他爹，齊鎮長怎麼說？”
“能怎麼說！”謝廣坤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讓我以後別去！嫌我丟人！”
“那永強的工作……”
“等着吧！”謝廣坤沒好氣，“反正婚也訂了，他齊三太還能不管？”
說到婚事，他又想起王香秀這幾天都沒露面，心裏更煩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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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生室門口，李大國靠着他的貨車，嘴裏叼着煙，眼睛盯着裏面忙碌的身影。
王香秀正在給一個小孩打針，彎腰時連衣裙的腰身收得緊緊的，顯出好看的曲線。李大國看得眼睛都直了。
“秀兒妹子！”見王香秀送走病人，李大國趕緊掐了煙湊過去。
王香秀瞥了他一眼：“李大國？你有病？”
“沒病就不能來看看你？”李大國笑嘻嘻的，“我路過，想着你在衛生室上班，就過來瞅瞅。”
“瞅完了？瞅完了走吧，我忙着呢。”王香秀轉身要進屋。
“別呀！”李大國攔住她，“秀兒，我聽說……你跟謝永強那事兒黃了？”
王香秀臉色一沉：“關你什麼事？”
“我這不是關心你嘛。”李大國壓低聲音，“要我說，謝永強那書呆子，配不上你。你瞧他那樣，整天端着個架子，好像全天下就他一個文化人。”
這話說到王香秀心坎裏了，但她嘴上還是說：“人家是大學生，將來要當幹部的。”
“大學生咋了？現在大學生多了去了！”李大國撇嘴，“我跑車認識的，多少大學生在城裏給人打工，一個月掙那點錢，還不如我開車呢！”
他往前湊了湊：“秀兒，跟你說實話，我早就看上你了。以前你有對象，我不方便說。現在既然黃了，你給我個機會唄？”
王香秀被他直白的話說得臉一紅：“你胡說什麼！”
“我沒胡說！”李大國認真起來，“我李大國雖然沒上過大學，但我實在，能掙錢。你要是跟了我，以後想去城裏住，咱就買房子；想開個店，咱就盤鋪面。絕對不讓你受委屈！”
這話比謝永強那些吞吞吐吐的話中聽多了。王香秀心裏動了動，但面上還是冷着：“誰要跟你！開車的不着家，誰不知道！”
“那是我以前沒定心！”李大國拍胸脯，“秀兒你要答應，我立馬把長途換成短途，天天回家！”
正說着，又有病人來了。王香秀推他：“趕緊走，別耽誤我工作。”
“那我明天再來！”李大國也不糾纏，笑嘻嘻地上了車，臨走還按了兩下喇叭。
王香秀看着貨車開遠，摸了摸發燙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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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坊裏，電動石磨的機架已經立起來了。
劉大慶蹲在地上安裝齒輪，王小蒙在一旁遞工具。鐵質的齒輪咬合在一起，發出“咔噠”的輕響。
“這個傳動比，石磨轉速應該正好。”劉大慶轉動主軸試了試，“不會太快把豆子碾碎，也不會太慢影響效率。”
王小蒙看着那些精密的零件，忍不住問：“大慶哥，這些……你都是跟誰學的？”
“書上看的，自己琢磨的。”劉大慶接過扳手，“其實原理不復雜，就是機械傳動。難的是加工精度，好在機械廠的師傅手藝不錯。”
正說着，外面傳來王老七的聲音：“大慶！小蒙！吃飯了！”
午飯很豐盛。李桂芝燉了只雞，炒了幾個菜。王老七還特意打了壺酒。
“大慶，叔敬你一杯。”王老七端起酒杯，“這電動石磨，要是真成了，可是幫了咱家大忙了！”
“七叔客氣。”劉大慶抿了一口，“明天電機裝上試試，沒問題的話，後天就能正式用了。”
王小蒙給劉大慶夾了塊雞肉：“那以後……每天能做多少豆腐？”
“現在人力推磨，一天最多一百五十斤就到頭了。”劉大慶算了算，“電動石磨的話，兩百斤沒問題。而且磨得細，出漿率能高一成。”
“兩百斤……”王小蒙眼睛亮了，“那就能多送幾家飯店了！”
“運輸又成問題了。”劉大慶說，“自行車車鬥最多裝一百五十斤。真要一天做兩百斤，得想別的辦法。”
“先做出來再說！”王老七一揮手，“車的事，慢慢想辦法！”
吃完飯，劉大慶繼續安裝。王小蒙在旁邊幫忙，兩人配合得很默契。
“對了，”王小蒙忽然想起什麼，“我今天去送貨，聽說……李大國在追王香秀。”
劉大慶手上動作沒停：“李大國？就上次那個？”
“嗯。天天往衛生室跑，送花送吃的。”王小蒙頓了頓，“香秀姐……好像沒那麼反感。”
“謝永強那邊呢？”
“不清楚。”王小蒙搖搖頭，“不過聽說謝廣坤前幾天去鎮政府鬧了一場，被齊鎮長趕出來了。”
劉大慶笑了笑：“難怪這幾天謝廣坤沒出來晃悠。”
機架安裝得差不多了。劉大慶站起身，活動了下發酸的肩膀：“今天就到這兒吧。明天裝電機，接線。”
王小蒙看着他額頭的汗，遞過毛巾：“擦擦。”
接過毛巾時，兩人的手指碰了一下。王小蒙飛快地縮回手，臉有點紅。
劉大慶像是沒察覺，擦了汗：“明天早上我還過來幫忙磨豆子。電動石磨沒正式用之前，不能耽誤送貨。”
“嗯。”王小蒙點頭，“辛苦你了。”
“不辛苦。”
劉大慶收拾工具準備回家。走到門口時，王小蒙叫住他：“大慶哥……”
“嗯？”
“那個……電動石磨要是真成了，我想……請你和嬸子吃頓飯”王小蒙說，“慶祝一下。”
劉大慶笑了：“行。到時候多做點豆腐，我娘也特喜歡吃。”
他推着自行車走了。王小蒙站在門口，看着他騎遠的背影，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來。
院牆外，劉能正背着手路過，看見這一幕，嘿嘿一笑，轉身往王長貴家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