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談話後,接連過了幾天,黎星移沒有再出現。
那天,他心灰意冷地走出這個院子,背影落寞。
他甚至沒有和我說再見。
像一個NPC覺醒了意識,終於決定放下一切去過自己的生活。
……
方逸麒什麼都沒有過問。
他依舊默默陪伴着我,他對我的感情已經超越了男女之情,更像是醫生對患者的關心。
當他知道我越來越多的故事後,他也越沉默,不再像過去那幾個月一樣,固執又倔強地勸說我好好活下去。
自的人是想開了還是沒想開這個命題,我們倆似乎都有了共同的答案,只是默契地誰也沒說而已。
我給他看我深夜裏寫下的那些溫暖救贖的劇情,看那個苦中帶甜的故事,我同他說:“我很希望這部作品在我死後能大火,能有導演看上這個於絕望中生出希望的劇本,拍出來給更多和我一樣的人看見。。”
他不動聲色地翻看着我的作品,末了不說話,只是看向窗外生機勃勃的鮮花盆栽,他沒有祝福我得償所願,只是輕聲許諾道:“我將照看好你的遺物,讓它們像你希望的那樣年年花開,歲歲鮮活。”
我笑着說好,只是笑容裏藏了幾分落寞。
故事終歸是故事。
這世上最厲害的寫手還得是上天,他們樂得看人們如螻蟻掙扎,編排一個又一個離奇的戲幕。
我曾質問命運不公,也曾對抗這種不公,只是我好像一粒塵埃,風起時飛舞於光影,風止後墮入地底。
始終是再平凡不過的一個普通人。
抵抗不了命運的洪流。
方逸麒已經做的很好了,從沒有責怪我不辭而別,也沒有質問我當初的欺騙。
都說醫者仁心,他原諒我的所有,給我看人間煙火,星辰落,試圖讓我重拾活下去的信心。
在直視我的內心痛苦後,面上沒有表現出絲毫對我的同情,只是溫柔地承諾照看我生前最在意的東西,讓我在最後一刻得到短暫的心安。
以往想象過無數次死後的光景,最後都發現無論是父母良心發現後的懊悔和心碎,還是愛而不得的人終曉心意後的絕望,都成爲不了撥動我心弦的理由。
即使他們來到我面前懺悔,我也能做到毫無波瀾,問心無愧。
我恨過很多人,恨意滔天蒙蔽了雙目,讓我漸漸也看不清自己的內心。
這一生最對不起的還是我自己,如果能有一分珍惜,我的生命也不該止步於此。
本該善良的人,卻只能死在這寂靜凋零的初秋。
無聲無息,像從未來到這個世界。
我很想留下些什麼。
當初年幼我想成爲桃李滿天下的教師,爲鄉村的孩子送去知識的滋潤。
我會愛每一個孩子,就像愛當初的我自己一樣。
我會教他們怎麼打破常規沖出逆境,到山外去尋找真正的自己。
後來我發現我錯了,我連自己都拯救不了,卻試圖拯救他人的命運。
初中時語文老師很看重我的寫作能力,他說我的筆尖非常有靈氣,每個詞語在我筆下都有了不同的深意,他毫不掩飾對愛徒的喜歡,不分場合地向周圍人炫耀我的能力。
“她能讓文字開花。”
他替我投稿讓我的名字出現在縣教育局周刊上,鼓勵我在網絡上寫作讓更多的人看到這些美麗的文字。
他明白我的困境,理解我的內心掙扎,一次次找我談話試圖讓我揮別過去。
可是他不知道她驕傲的學生難以啓齒的傷疤,其實源自她曾經最信任的家庭。
身上的傷疤已經愈合,可是言語如刀劍相,將她的心一寸寸攪碎,留下看不見的傷痕。
她的文字很細膩也很憂愁,就像十月的秋雨淒涼而靜謐。
越寫下去越寒涼,直到凜冬將至,文字如冰雪凝結,化作利劍斬開困住她的枷鎖,指向傷害她的人,也指向了懦弱無能的自己。
倘若花落寧作雪,又何必爲南陌碾作塵。
她筆下的人物終將經歷一番磨難後水火不侵,迎來光明。
而她本人,會永遠留在她爲自己打造的冬季。
那裏純潔美麗,神聖不可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