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搖的目光輕柔地落在她雪白如瓷的臉上,放緩聲音:
“周小姐,您很美,真的很美,可是……”她的視線輕輕掃過周書寧的面部,“您眼下的浮腫未消,頭發缺少光澤,有輕微水腫,這是大量注射黃體酮類保胎藥物後,身體還未完全恢復的痕跡。”
其他的,全是她從周小姐厭惡嬰兒、格外厭惡年輕的女傭推斷而出。
羅搖盡量用最溫柔的聲音道:“我理解您。理解那幾百針保胎針扎下去時,冰冷的液體推入體內,伴隨着持續的脹痛和硬結,是多麼難熬。
理解您孕吐時,胃裏翻江倒海,連膽汁都吐出來,喉嚨灼燒,頭暈眼花地癱在衛生間地上,是多麼無助和狼狽。
理解您拼盡全力,忍受了所有非人的折磨,完成了全家族最期待的事,最終卻沒換來您想要的結果時,是多麼的刺心。”
“那時候的您,是多麼的錐心孤絕。”
“您所有的委屈,都有人看到的,命運也全部看到了。”
羅搖的聲音輕柔得像一片羽毛,如同大自然的治愈師般,緩緩安撫着她。
周書寧詭異地平靜下來,布滿紅血絲的眼眸裏突然滾落出眼淚。
這麼久以來,她雖然有家人寵愛,可誰也不知道她懷這個寶寶,到底經歷了些什麼。
哥哥們只會告訴她:“難受就引產,周家的千金沒必要承受那痛苦。”他們愛她,卻不懂她想要守護婚姻的執念。
母親只會哭,“我可憐的寧寧,女人的命苦啊,愛情虛無縹緲,掌握真正的金錢權利才王道。”她一心只有主母權利,卻不懂她渴望的只是愛情。
公婆也只會說:“女人都是這麼過來的,忍忍就過去了。”他們眼裏只看得到她肚子裏的繼承人,卻看不見她原本只是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突然爲妻爲母的痛苦無助。
尤其是丈夫,朝出晚歸,見面甚少。偶爾回家,看到她大大的肚子,還會慌匆避開,“我去書房睡。”
她收起所有的狼狽,自己默默一個人在黑暗裏越來越崩潰。
所有人都以爲她是個養尊處優、囂張跋扈、被寵壞的千金,可誰又曾知道……
這個素昧平生的女孩……竟然如此準確、如此清晰地說出,她所有的痛。
羅搖又徐徐緩聲:“可是周小姐,您忘了一件事。這個孩子,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在你痛苦時、崩潰時,一直在黑夜裏靜靜陪着你的人。
他也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和你一樣,想要得到江公子愛、也最最憎惡足者的人。他與您,是站在同一陣線的。
傷害您的人,不是他,而是那個冷落了你們母子、讓你們母子受盡委屈的人;以及那個不顧禮義、妄圖破壞您家庭的人。”
“我在京市做了三年月嫂,看了太多悲歡離合。您知道男人婚後爲什麼會冷漠、或出軌嗎?”
“爲什麼?你告訴我爲什麼!”周書寧忽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像是要尋找一個宣泄口,急切地追問。
“因爲……”羅搖的聲音很輕,輕得像在評判一件很尋常的事:
“男人天生對家庭責任感不強,持家教子似乎天生就是女人的責任。也導致婚後,他們自然而然對家庭顧管不多。
另外,出軌的代價也很低。只要男性還能賺錢,還能維持體面,身邊就永遠有人勸所有女性‘爲了孩子忍一忍’。他們所有的錯誤,都只會歸於一句:不過是犯了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
“而外面……”羅搖想起看到的太多太多:“有些女性被快節奏的時代蒙蔽了雙眼,忘了女性應該有的自尊自愛,用盡手段、不顧一切地往上爬。
男人在外,注定面對太多燈紅酒綠、紙醉金迷。
據調查,但凡資金雄厚的男性,尤其是豪門公子,被勾引攀附的幾率是5000%。不僅僅只是您丈夫一人遇到。”
“所以,男人若真的冷漠、婚變,也僅僅是社會環境+男人相關自持差+第三者道德扭曲等多方面,共同結合導致的結果。
與您是否孕期、是否生下繼承人,通通無關。”
周書寧聽到這些時,先是怔了怔,片刻後,卻更加緋紅了雙眼,呢喃着:
“所以男人永遠都會出軌嗎……”所以哪怕她再怎麼努力,也改變不了什麼嗎?
“不!不是!”周書寧忽然情緒再度失控,歇斯底裏地大吼起來:
“是你們這種狐狸精,都是你們這些狐狸精不要臉!你去死!你不也是混進周家的狐狸精嗎!你去死啊!”
她突然猛地抓起梳妝台上一個鋒利的金屬水果刀,胡亂揮向羅搖!
羅搖猝不及防,護着嬰兒完全躲閃不及,“嚓”的一聲,手背上瞬間被劃出一道血痕,鮮血汩汩流淌。
“活該的!!你給我滾!我不要你這個月嫂!你被解雇了!”
周書寧又揮着刀,還沖着外面命令:“來人!快來人!把她給我丟出去!”
她身邊不留任何狐狸精!
羅搖眉心緊緊皺起,一旦真叫人來,再被周二公子發現,這份好不容易得來的工作,就要這麼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