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楓敷衍地應着,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厭倦。
這重復的戲碼,一樣嬌嗲的語氣,這千篇一律的美麗面孔,開始讓他感到乏味。
女孩卻主動湊上來,親吻着他的脖頸,呵氣如蘭。
“親愛的,我們認識時間不長,但是我感覺我好愛你呢……”
陳楓立刻明白了。他打斷她,語氣平淡:“說吧,想要啥?”
女孩頓時喜笑顏開,拿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屏幕幾乎要懟到陳楓臉上。
“寶寶!你看你看,就是這個愛馬仕的包包,新出的限量款,好不好看嘛?”
看着屏幕上那只昂貴的包,陳楓的眼神卻恍惚了一下。
這一刻,眼前的網紅臉突然模糊,另一張清純、帶着羞澀紅暈的臉龐清晰地浮現出來——是白星璃,那個在校園門口,固執地不收愛馬仕包包的女孩。
緊接着,白波雅那張溫柔中帶着哀愁與堅韌的面容,更深刻地撞擊着他的心髒。
像是一盆冰水從頭澆下,陳楓瞬間清醒了。
他發現,用酒精和其他女人瘋狂地麻痹自己,試圖遺忘。
可到頭來,白波雅的影子非但沒有模糊,反而在極度的放縱後,變得更加清晰、刻骨銘心。
陳楓的心髒狠狠地疼了一下。
白波雅,我好想你。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內心充滿了對自己的鄙夷和一種巨大的空虛感。
他猛地掀開被子,起身開始穿衣服。
“親愛的,這麼早你去哪裏呀?”
從背後抱住他,聲音愈發甜膩。
“是不是我昨晚沒有讓你滿意呀?我們可以再做一次嘛,這次我一定努力讓你滿意。”
“別煩我!”
陳楓猛地一把推開她,力道之大,讓女孩驚呼一聲跌坐回床上。
他從包裏面掏出一大疊厚厚的現金,就像扔垃圾一樣,隨手甩到了女孩臉上、身上。
鈔票紛紛揚揚地灑落。
“拿上錢,滾。”
陳楓離開了紙醉金迷的地方。
他先回了一趟學校宿舍。
推開門時,阿穆正戴着耳機打遊戲,見到他,猛地摘下耳機跳起來。
“陳、陳先生!您回來了!”
語氣裏的恭敬幾乎要溢出來。
陳楓沒說話,徑直走到自己床邊開始脫外套。
阿穆討好地笑:“陳先生,這周的課我都幫您籤到了,教授點名三次,一次都沒漏。作業我也……”
“知道了。”
陳楓脫下身上那件限量版的紀梵希T恤,隨手扔在地上。
接着是褲子、鞋子、手表。每一件都價值不菲。
可此刻脫下來這些頂奢限量裝備,只覺得那些昂貴的布料貼在皮膚上,像一層油膩的膜。
他從衣櫃最底層翻出一件普通的白色棉T恤,一條牛仔褲,套上。
鏡子裏那個渾身奢侈品、眼神空洞的公子哥不見了,又變回了個清爽少年。
只是眼神深了許多,也冷了許多。
“這些,阿穆,你幫我處理掉,隨便你怎麼處理。”
阿穆眼睛一亮,蹲下來翻看,嘴裏嘖嘖有聲。
“這、這些都不要了?陳先生,這件T恤是限量聯名款,二手至少能賣五萬銖!這鞋,這表……我幫您掛到二手平台,至少能收回三十萬銖!”
“你自己隨便怎麼處理,後面繼續幫我籤到寫作業。”
阿穆愣住了,隨即狂喜涌上臉。
他撲通一聲跪下來,頭碰到地板:“陳先生!我再給你行中國最高禮節!”
“行了行了,起來吧。”
唐人街,望歸民宿。
那棟三層的中式小樓靜靜矗立在午後陽光裏,天井裏的蘭花,細碎的白花在微風裏輕輕搖曳。
陳楓站在街對面,仰頭看着三樓那扇熟悉的窗。
很長一段時間來,他刻意避開這裏,用酒精、金錢和陌生的體溫填充每個夜晚。
可現在站在這裏,他才發現,那些填進去的東西全是沙子,風一吹就散了,剩下的還是最初那個洞。
他不得不承認,他太想念白波雅了,每時每刻沒分,都在想她。
陳楓拖着箱子走進望歸民宿時,前台小妹正低頭對賬,聽見腳步聲抬頭,眼睛一亮。
“陳先生!好久不見呀!”
陳楓勉強扯了扯嘴角,算是回應。目光卻越過她,落在天井裏那個正在修剪蘭花的身影上。
刀叔。
他背對着門口,蹲在蘭花叢邊,手裏拿着把園藝剪。
聽見動靜,他回過頭。
四目相對。
空氣有幾秒鍾的凝固。陳楓的手在行李箱拉杆上收緊,指節泛白。
他盯着刀叔,眼裏有什麼東西在翻涌——憤怒、憤恨。
刀叔也看着他。
但讓陳楓意外的是,刀叔的眼神很平靜,平靜得像一口古井,扔塊石頭下去都聽不見回響。
沒有挑釁,沒有愧疚,沒有得意,甚至沒有多餘的情緒。
他就那麼靜靜看了陳楓兩秒,然後轉回頭,繼續修剪那株蘭花的枯葉。
仿佛陳楓只是個無關緊要的過客。
這種無視比直接的敵意更讓陳楓口發悶。
他咬緊後槽牙,拖着箱子上樓。
三樓。
客廳的門虛掩着,裏面有碗筷碰撞的輕響,還有白星璃輕快的聲音。
“媽,這個湯好好喝,你再喝一碗嘛。”
陳楓進門。
餐桌邊的兩個人同時抬頭。
白星璃嘴裏還咬着半截青菜,看見他,眼睛瞬間瞪圓,隨即爆發出巨大的驚喜。
“哥哥?!”
“你回來啦!你真的回來啦!”
她像只快樂的小鳥撲過來,想要抱住陳楓,又在最後一秒刹住,只是站在他面前。
仰着臉,眼睛亮得像盛滿了星星:“你沒有騙我,你真的回來啦!”
陳楓的視線卻越過她,落在餐桌邊那個緩緩站起的女人身上。
白波雅。
她今天穿了件淺藕色的針織開衫,裏面是米白的棉質長裙,長發鬆鬆挽在腦後,露出白皙的脖頸。
她手裏還握着湯勺,她就那麼站着,看着陳楓,像一尊突然被施了定身術的雕像。
空氣凝固了。
只有窗外的蟬鳴不知疲倦地嘶叫着。
陳楓也看着她。
夜夜,那些和其他女人翻滾的夜晚,那些對着酒店天花板發呆的凌晨——每一個試圖遺忘的瞬間,她的臉都會浮現在黑暗裏。
溫柔的,含笑的,流淚的,最後是那個慘白而痛心的話。
“孩子是阿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