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親自下凡了——雖然只是分身,但也夠引人注目。一個穿大紅錦袍、白胡子拖到膝蓋的小老頭,哭喪着臉坐在我新買的咒術辦公桌前,手裏攥着一大把斷成幾截的紅線,像握着一團亂麻。
“莫老板,你看看!這都是證據!”月老把紅線往桌上一拍,“過去三個月,我被剪了三百七十八紅線!平均一天四還多!業績下滑40%!玉帝找我談話三次了,說再這樣下去就讓我提前退休,去‘姻緣反思班’進修!”
小紙人漂浮在旁邊,身上浮現“紅線犯罪現場圖”和“單身狗保護協會嫌疑指數:87%”。
“月老先生,您確定是單身狗保護協會的?”
“不是他們還能有誰!”月老氣得胡子直抖,“那個會長,哈士奇精,叫‘孤傲天狼’,以前追一個貓妖沒追成,被我牽了紅線給一只仙鶴——他從此恨上我了!公開說‘情侶都該燒死’,還成立協會,口號是‘自由萬歲,戀愛有罪’!”
聽起來像因愛生恨的極端分子。
“天界不管嗎?”
“管!但抓不到證據!”月老拍大腿,“他們作案手法高明,專挑我下班後、紅線剛牽好還沒固化時動手。剪完就跑,還留下嘲諷紙條——上次寫的是‘月老出品,必屬廢品’!氣死我了!”
我撿起一斷線,線頭處有焦痕,像是被什麼利齒咬斷的。
“您希望我們做什麼?”
“第一,抓住那個缺德帶冒煙的孤傲天狼,讓他再也不敢剪我紅線!第二,恢復我被剪的紅線,讓那些情侶復合——不然投訴越來越多,我真要失業了!”月老掏出一個錦囊,“報酬是‘天賜良緣券’十張,持券者下次戀愛必成;外加‘孽緣避雷針’一,能自動避開渣男渣女。”
我眼睛亮了。這兩樣東西在人間有價無市,尤其孽緣避雷針,多少妖魔夢寐以求。
“成交。但需要天庭的‘紅線監控系統’訪問權限,以及……可能需要一些‘釣魚執法’的許可。”
“權限我給你開!許可我幫你弄!”月老急切道,“只要能破案,我找給你加財運!”
合同在祥雲繚繞中籤署。月老的分身消散前還囑咐:“抓緊啊!娘娘的外孫女最近在鬧分手,那紅線也被剪了,壓力大啊!”
……
送走月老,山神那邊傳來進展。
翠微山神興奮地打來視頻電話,背景是鬱鬱蔥蔥的山林,但他臉上有道新刻的“王五到此一遊”字痕——顯然又是遊客傑作。
“莫老板!你那個‘反噬咒術’太靈了!”山神指着自己臉,“昨天有個熊孩子在我本體上刻字,今天早上他臉上就浮現一模一樣的字!還奇癢無比!他爸媽帶他去醫院,醫生查不出原因,現在正在山腳下燒香道歉呢!”
小紙人調出實時畫面:一家三口在山神廟前磕頭,小男孩臉上“到此一遊”清晰可見,他一邊撓臉一邊哭:“我不敢了!再也不亂刻了!”
“效果不錯。”我點頭,“但山神大人,您臉上……”
“哦,這個啊。”山神摸摸臉,“我故意的!等會兒我就頂着這臉上新聞,控訴‘遊客刻字傷害山神,神明反噬以示警告’!看以後誰還敢!”
好家夥,還會利用輿論了。
“社死曝光系統也啓動了。”小紙人展示數據,“過去一周,十二名刻字者的‘壯舉’被自動發送到他們的親友群、工作群、妖界朋友圈,其中七人已公開道歉,四人連夜搬離本城,一人……試圖用砂紙磨掉反噬刻痕,結果更嚴重了。”
“得漂亮!”山神大笑,“尾款我這就打過去!對了,我有個山神兄弟,他那兒遊客亂扔垃圾,能整個‘垃圾自動飛回扔者背包’的咒術不?”
“可以,但屬於定制服務,收費上浮20%。”
“錢不是問題!只要能讓那些亂扔垃圾的嚐嚐自己垃圾的滋味!”
山神的案子基本解決,尾款到賬。我開始集中精力處理月老的“紅線連環剪”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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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第一步:訪問天庭紅線監控系統。
月老給的權限令牌是一枚桃花形狀的玉符,貼在魔鏡上,鏡面泛起漣漪,隨後顯示出錯綜復雜的紅線網絡——無數發光細線連接着三界衆生,有的鮮紅牢固,有的暗淡欲斷。
“調取最近三個月被剪斷的紅線記錄。”我下令。
鏡面數據滾動,三百多起案件摘要浮現。我注意到幾個規律:被剪紅線多集中於“初牽未穩期”(牽線後7天內);作案時間都在月老下班後的“天界子夜”(人間凌晨);且被剪者多爲“跨界情侶”(如妖與人、仙與魔等)。
“針對性很強。”我分析,“凶手不僅報復月老,還刻意破壞跨種族戀愛——這是單身狗保護協會的宗旨之一:反對‘不純’戀愛。”
小紙人調出孤傲天狼的資料:哈士奇精,三百歲,曾任職天庭巡邏隊,因“過度亢奮破壞紀律”被開除,後成立單身狗保護協會,成員多爲戀愛受挫或單身的妖族、人族,口號極端,但此前僅限於遊行抗議,從未有過實際破壞行爲。
“升級了。”我沉吟,“從嘴炮到實際行動。但剪紅線需要特殊工具和手法——普通剪刀可剪不斷天界紅線。”
“查詢天庭法器失竊記錄。”小紙人建議。
果然,三個月前,月老辦事處的“緣滅剪”失竊一把——那是專門用於解除錯誤姻緣的法器,剪紅線如切豆腐。
“監守自盜可能性?”我問。
“月老處有內鬼?”小紙人浮現問號。
我聯系月老,他大吃一驚:“不可能!我手下都是千年老員工!等等……有個臨時工,三個月前來的,說是推薦的,叫……?”
。這名字對哈士奇精來說太合適了。
“那個長什麼樣?”
“就……普通天兵模樣,挺勤快,就是老流口水,我以爲是天庭食堂油水大……”月老聲音越來越虛,“他上周辭職了,說老家有事。”
“查這個。”我下令。
小紙人通過妖界戶籍系統交叉比對,發現“”的身份證信息是僞造的,真實身份正是孤傲天狼。他混進月老辦事處,偷了緣滅剪,潛伏三個月,專挑月老牽好的紅線下手。
“現在他在哪兒?”
“最後一次出現在妖都‘單身萬歲’酒吧,昨晚。”小紙人調出監控畫面:一個狗頭人身的壯漢在酒吧高談闊論,手裏拿着疑似緣滅剪的東西當開瓶器用。
暴殄天物。
“準備抓捕。”我說,“但需要合法手續——剪紅線在天庭屬於‘破壞公共財物罪’,得有天庭執法權。”
月老火速搞來一張“臨時協查令”,授權我對孤傲天狼進行“勸導式抓捕”。我帶上了小紙人,以及……剛從警局下班的獨角獸星輝。
“你確定要參與?”我問她。
“鐵蹄說我可以把強迫症用在偵查上。”星輝的眼睛在發光,“而且,我最恨破壞別人緣分的行爲——哪怕我自己還沒搞明白愛情是什麼。”
好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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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身萬歲”酒吧位於妖都地下三層,招牌是個被紅線捆住的愛心,上面打了個大紅叉。裏面燈光昏暗,擠滿了形形的單身生物:抱着酒瓶哭泣的吊死鬼、給自己貼“注孤生”符咒的書生妖、正在發誓“再談戀愛就是狗”的貓妖(說完才發現自己本來就是貓)。
孤傲天狼在角落卡座,正用緣滅剪撬啤酒瓶蓋,身邊圍着幾個崇拜者。
“天狼哥,昨天那對仙凡戀的紅線,真讓你剪了?”
“那當然!”孤傲天狼得意洋洋,“那仙女腦子進水,非要跟個凡人好。我一剪子下去,嘿,仙女當天就‘頓悟紅塵虛妄’回天庭了!功德無量!”
我走過去,亮出協查令:“孤傲天狼先生,你涉嫌非法盜用天庭法器、破壞他人姻緣,請跟我們走一趟。”
酒吧瞬間安靜。所有單身生物看了過來。
孤傲天狼眯起狗眼:“你誰啊?月老雇的狗腿子?”
“道德高地有限公司,受月老委托處理紅線破壞案。”我保持微笑,“如果你配合,我們可以考慮從輕發落——畢竟,你也是情感受害者。”
“受害個屁!”孤傲天狼拍桌而起,“老子是覺醒者!戀愛是陰謀!是月老爲了完成KPI設的陷阱!你們這些被洗腦的蠢貨——”
他話沒說完,星輝突然開口:“你右邊胡須比左邊長0.5毫米。”
孤傲天狼一愣,下意識摸胡子:“什麼?”
“還有,你領結歪了3度,左袖口紐扣鬆了,右爪指甲沒修平。”星輝的強迫症發作,語速極快,“就你這樣儀容不整,被拒絕太正常了。”
全場寂靜。
孤傲天狼的臉從青變紅再變紫:“你……你說什麼?!”
“我說,你被貓妖拒絕,不是月老的錯,是你自己太邋遢。”星輝冷靜道,“而且我看了資料,那只貓妖後來跟仙鶴好了——仙鶴每天梳理羽毛三小時,比你整潔一百倍。”
精準打擊,直戳痛處。
孤傲天狼暴怒,揮起緣滅剪就朝星輝沖來——但強迫症患者對“不整齊”有本能反應。星輝側身閃避,同時喊道:“你跑步姿勢不對稱!左腿比右腿抬得高!”
孤傲天狼動作一滯,竟然真的低頭看自己的腿。
就這一秒,小紙人飛撲上去,用特制膠帶纏住緣滅剪——膠帶上寫着“對不起,你被捕了”。
我趁機拋出月老給的“紅線捆仙索”,把孤傲天狼綁了個結實。
“我不服!”他掙扎,“我這是替天行道!解放被愛情蒙蔽的衆生!”
“那你先解放自己吧。”我撿起緣滅剪,“順便告訴你,被你剪斷紅線的那對仙凡戀,仙女回天庭不是因爲‘頓悟’,是去偷的‘續緣燈’了——她打算用那燈給凡人續命千年,好長相廝守。現在燈沒偷成,她被關禁閉,凡人那邊以爲被拋棄,跳了誅仙台(未遂,被保安攔下)。你這一剪,差點出兩條人命。”
孤傲天狼呆住。
“還有,被你剪了紅線的河妖和山神,本來打算聯姻後合力治理一片流域,現在鬧翻了,流域污染加劇,下遊十萬水族受害。”我繼續補刀,“以及,外孫女那對,人家是假裝分手麻痹政敵,你這一剪,計劃全亂,天庭內鬥升級——這些,都是你‘替天行道’的成果。”
狗頭漸漸低下,耳朵耷拉。
“我……我不知道……”
“因爲你不問。”我把緣滅剪收好,“戀愛或許不完美,但暴力打斷他人選擇,才是真正的惡。單身無罪,但害人單身,就有罪了。”
孤傲天狼被押往天庭。月老喜極而泣,當場支付尾款,還多給了三張“天賜良緣券”。
至於被剪的紅線,月老用“續緣燈”的仿制品(正品還在那兒)慢慢修復,大部分情侶在“短暫分手冷靜期”後反而感情更深了——危機驗證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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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結束,我收到兩份五星好評。
月老的:“莫老板神勇!孤傲天狼已被判‘清掃銀河單身狗星座’三百年!紅線再無被剪之虞!附贈‘桃花運增強符’一沓,聊表謝意!”
星輝的:“強迫症破案初體驗成功!鐵蹄說可以考慮轉行當偵探!附言:月光凝露第二批已寄出。”
辦公室魔鏡又亮了。這次顯示來電:“地府-判官辦公室”。
我接起,一個嚴肅的聲音傳來:“莫德先生?我乃地府第一判官。聽說你解決了孟婆的湯品危機,能力不錯。現有一棘手案件:奈何橋上出現‘記憶黃牛’,販賣‘選擇性保留記憶’服務,導致投胎魂魄攜帶前世記憶,擾亂輪回秩序。能否協助調查?”
記憶黃牛?地府也有黃牛了?
“判官大人,這個案子……”
“報酬是‘前世記憶體驗券’一張,可安全回顧任意一世記憶;外加‘投胎優選通道’一次,免排隊,可選胎。”
我深吸一口氣。
“接。但需要地府全境監控權限,以及……”
“只要能肅清黃牛,權限好說。”
掛斷電話,我看向小紙人。它已經調出《地府黃牛產業調查報告》和《記憶走私量刑標準》了。
牆剛補好不久,業務已沖出三界。
我揉了揉眉心,泡了杯濃茶。
缺德之路,道阻且長,但報酬實在誘人。
“準備地府出差吧。”我對小紙人說,“這次記得帶防火紙身——聽說地府黃牛挺凶的。”
窗外,妖都的霓虹徹夜不熄,照亮無數剪不斷理還亂的紅線,與即將被整頓的、混亂的記憶黑市。
今夜,又是個不眠的缺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