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前的空地上，晨露未晞。
蒼淵負手而立，看着面前氣息比昨凝練幾分的陳觀，點了點頭。
“昨你那野豬，靠的是取巧和一股狠勁。”蒼淵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但真正的戰鬥，尤其是與人搏，取巧的機會往往只有一次。你需要掌握的，是在絕對劣勢下，也能創造並抓住機會的能力。”
他頓了頓，問道：“你的眼睛，能看到能量的流動軌跡。那你告訴我，當你面對一個敵人時，最該看什麼？”
陳觀沉吟片刻，回答道：“看他的弱點，看能量運轉不暢的‘節點’。”
“錯！”蒼淵斷然否定，“大錯特錯！”
陳觀一怔。
“那是第二步，甚至第三步。”蒼淵目光如炬，“第一步，是看他的‘勢’！”
“勢？”
“沒錯！勢！”蒼淵猛地踏前一步，明明沒有動用絲毫靈力，一股屍山血海般的慘烈氣息卻陡然彌漫開來，壓得陳觀呼吸一窒，仿佛置身於萬軍廝的戰場。
“出手前，看他的姿態，重心何在，力從何發。出手時，看他的意圖，是虛是實，是攻是守。能量流轉，只是這‘勢’的一部分，是結果，而非源！”蒼淵的聲音如同錘擊，敲打在陳觀心頭，“你要看的，是他全身肌肉的微動，骨骼的牽引，氣血的奔涌，眼神的落點，甚至是呼吸的節奏！將這些統統納入眼中，在你腦中匯成一個清晰的‘勢’，預判他下一步，下兩步的所有可能！”
“你的眼睛，不是讓你去找一個靜止的靶子，而是讓你去洞察一個動態的、充滿變化的‘過程’！”
陳觀如醍醐灌頂，之前他使用“本源之眼”，更多是尋找靜態的弱點，從未想過要如此動態、全局地去觀察和預判。
“看好了！”蒼淵低喝一聲，身形微動，一拳向陳觀當面襲來。這一拳看似平平無奇，速度也不快。
陳觀下意識地催動“本源之眼”，瞬間，他“看”到蒼淵拳頭上並無能量凝聚，但全身的力量卻如同溪流匯海，沿着一個極其精妙的軌跡涌向拳頭，肩膀、腰胯、腿足的發力渾然一體，封死了他所有閃避的空間！
他本無法躲！只能硬接，或者……在他力量完全爆發前，截斷它！
“截斷它！”蒼淵仿佛聽到了他的心聲，拳勢一頓，喝道，“找到我發力軌跡中最細微、最承前啓後的那一點，攻其必救！”
陳觀福至心靈，不再試圖硬撼那即將到來的拳頭，而是並指如劍，凝聚全身力氣，閃電般點向蒼淵手肘內側一個看似無關緊要的位——那裏正是力量流轉的一個關鍵樞紐！
蒼淵的拳勢果然微微一滯。
“就是現在！”蒼淵收拳，氣息平復，“記住這種感覺。你的敵人不是一塊石頭，而是一條奔流的河。你要做的，不是摧毀整條河，而是在最關鍵處，投下一塊石頭，讓它自己改道，甚至逆流！”
接下來的子，陳觀的修行進入了新的階段。
白天，他依舊進入黑山林，但目標不再是簡單的獵。他利用“本源之眼”，去觀察各種妖獸的撲擊、撕咬、防御，分析它們力量運轉的“勢”，尋找那關鍵的“截流之點”。他開始嚐試不再依賴武器，而是用自己的雙手、手肘、膝蓋，甚至肩膀，去攻擊那些細微的節點，打斷妖獸的攻擊，制造一擊必的機會。
過程遠比之前更加凶險。好幾次，他都因爲預判失誤或出手慢了一瞬，被妖獸所傷，身上添了無數道傷口。但每一次受傷，都讓他對“勢”的把握，對自身力量的控制，更加精準一分。
晚上，則浸泡在藥力越來越強的“百草鍛骨湯”中，忍受着極致的痛苦，錘煉着肉身。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筋骨正在變得愈發堅韌，氣力也在穩步增長。雖然玄竅依舊閉塞，但這具身體，正朝着蒼淵所說的“鼎爐”方向，堅實邁進。
蒼淵也開始傳授他一些最基礎的發力技巧和步法，沒有名字，沒有品階，只有最簡單直接的要領：如何將腿、腰、背、臂的力量瞬間整合，如何用最小的幅度爆發出最快的速度，如何在方寸之間輾轉騰挪。
這些技巧，配合上他益精進的“本源之眼”和對“勢”的洞察，開始展現出驚人的威力。
半個月後。
木屋前，陳觀與蒼淵再次相對而立。
這一次，蒼淵手中多了一三尺來長的木棍。
“用你所有本事，攻過來。”蒼淵淡然道。
陳觀深吸一口氣，眼神瞬間變得銳利。“本源之眼”悄然開啓，蒼淵那看似隨意的站姿，在他眼中化爲了無數力量線條的交織。他“看”到了幾個力量流轉的潛在方向，也“看”到了幾個細微的、似乎可以切入的節點。
他沒有貿然進攻，而是腳下踏着蒼淵所授的步法，開始遊走，尋找着最佳的時機。
突然，他動了！身影如鬼魅般前沖，卻不是直線，而是帶着一道細微的弧線，一拳直取蒼淵肋下空檔！
就在他拳頭即將觸及的刹那，蒼淵手中的木棍如同毒蛇出洞，後發先至，精準無比地點向他的手腕！
陳觀早已料到！他拳勢不收，另一只手卻如同未卜先知般探出，食指與中指並攏，精準地敲向木棍中段——那裏正是蒼淵發力時，力量流轉最爲集中的一點！
“啪！”
一聲輕響，木棍上的力道被瞬間打散，軌跡偏移。
陳觀趁勢揉身而上，化拳爲掌，直切蒼淵脖頸！
蒼淵眼中終於掠過一絲真正的訝異，身形微側，避開這一掌，木棍回旋，掃向陳觀下盤。
陳觀卻仿佛早已預判，提前躍起，雙足在木棍上輕輕一點，借力翻身，落到蒼淵身後，手刀毫不留情地斬向其背心！
“夠了。”
蒼淵的聲音響起，陳觀的手刀停在離他背心三寸之處，勁風拂動了他的舊袍。
陳觀收手，平穩氣息，眼中帶着一絲期待看向蒼淵。
蒼淵轉過身，看着他，臉上露出一抹算得上是笑容的表情：“馬馬虎虎，總算不是只會蠻的蠢貨了。”
他頓了頓，正色道：“你剛才打斷我木棍的那一擊，以及後續的連消帶打，已經摸到了一點門檻。這算不上什麼武技，只是最基礎的發力與洞察的結合。老子給它取個名，就叫——‘破妄’。”
破妄！
陳觀心中默念這兩個字，感覺無比貼切。破開虛妄，直指本源！
“記住‘破妄’的感覺。”蒼淵肅然道，“它沒有固定的招式，它的核心，在於你的眼睛，你的心。未來，無論你面對的是拳法、劍術、神通還是法寶，其力量運轉，必有軌跡，必有核心。找到它，打斷它，這便是‘破妄’！”
“這，就是你伐之路的起點。”
陳觀重重抱拳，心澎湃。他終於擁有了第一式，真正屬於自己的“技”！
然而，就在這時，黑山林深處，猛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獸吼，聲音中充滿了暴戾與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壓！遠非鋼鬃野豬之流可比！
蒼淵眉頭瞬間皺起，望向聲音來源，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凝重。
“看來，你的‘破妄’之技，很快就有試刀的對象了。”
陳觀也感受到了那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但他握緊了雙拳，眼中非但沒有畏懼，反而燃起了熾烈的戰意。
磨刀多，刀鋒已利。 是時候，見見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