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獸吼蘊含的威壓如同實質的浪，席卷而過，林間霎時寂靜，連蟲鳴鳥叫都戛然而止。
陳觀感到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呼吸都變得困難。這股氣息，遠超他之前遇到的任何妖獸！
“二階巔峰，三眼魔猿。”蒼淵的聲音低沉，帶着一絲罕見的嚴肅，“這東西一般只在黑山林核心區域活動，怎麼會跑到外圍來？”
他看了一眼面色凝重卻眼神熾熱的陳觀，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權衡。
“怕了？”蒼淵問。
陳觀深吸一口氣，壓下本能的恐懼，用力搖頭：“不怕！正好用它的血，爲‘破妄’開鋒！”
“好！”蒼淵咧嘴，露出一口黃牙，“那就去！老子給你壓陣，別指望我出手，除非你快死了。”
這話既是信任，也是殘酷的考驗。
陳觀不再猶豫，辨明方向，朝着獸吼傳來的地方疾馳而去。他將蒼淵所授的步法運用到極致，身形在林木間穿梭，靈活如猿。
越是靠近，那股暴戾的氣息越是濃重，空氣中還彌漫開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穿過一片茂密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讓陳觀瞳孔驟縮。
一片林間空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幾具修士的屍體，看服飾，似乎是某個小宗門或狩獵隊的成員。場地中央，一頭龐然大物人立而起，正捶打着膛，發出示威般的咆哮。
這頭魔猿身高近一丈，渾身覆蓋着鋼針般的漆黑毛發，肌肉虯結，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額頭上，除了兩只猩紅的巨眼，還有一道豎着的、緊閉的，那便是它第三只眼的所在！此刻，它身上已有幾道傷口，更添其凶戾。
魔猿腳下，還有三名活着的修士正在苦苦支撐。一名使刀的大漢正面硬撼，刀光斬在魔猿身上卻只迸濺出點點火星，自己反而被震得虎口崩裂。一名身形靈活的少女在外圍遊走，用淬毒的飛鏢擾，但魔猿皮糙肉厚，收效甚微。還有一名老者，似乎是領隊，手持一面盾牌，靈力激蕩，勉強抵擋着魔猿最主要的撲，但已是岌岌可危，嘴角溢血。
“周老！撐不住了！這畜生太強了！”使刀大漢嘶吼道。
那周老臉色慘白，眼中閃過一絲絕望。
就在這時，魔猿似乎被那少女的飛鏢徹底激怒，猛地放棄了對周老的攻擊，龐大的身軀以一種與其體型不符的敏捷，驟然轉向，巨爪帶着撕裂空氣的尖嘯，拍向那少女！
少女嚇得花容失色，速度本來不及閃避！
“小姐！”周老和使刀大漢目眥欲裂，卻救援不及！
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側裏出！正是陳觀！
他一直在用“本源之眼”觀察。魔猿力量雄渾，周身能量澎湃，幾乎沒有明顯的靜態弱點。但在它轉向拍擊的瞬間，陳觀“看”到了！它全身的力量如同江河奔涌，匯聚向右臂，而在它左肩胛骨與脖頸連接的部位，能量的流轉出現了一個極其細微的加速和凝滯——那是發力時，另一側肌肉爲保持平衡而產生的必然牽扯，也是舊力剛生，新力未至的刹那！
“破妄！”
陳觀心中低喝，沒有選擇攻擊那威力無匹的巨爪，而是將全身力量凝聚於指尖，身形快如閃電，一記手刀，精準無比地斬向那個看似無關緊要的“節點”！
“嘭！”
一聲悶響！ 魔猿拍向少女的巨爪軌跡猛地一偏，擦着少女的身體掠過，將旁邊一棵大樹攔腰拍斷！
得救了！ 那少女驚魂未定，癱軟在地。
而陳觀，卻付出了代價！魔猿那狂暴的力量即便只是被擾，反震之力也遠超他的想象！他感覺自己的手臂像是被鐵錘砸中，劇痛鑽心，整個人被震得倒飛出去，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出。
“吼！！！”
魔猿徹底暴怒！它三只眼睛瞬間鎖定了這個突然出現、竟敢傷到它的螻蟻！它舍棄了其他目標，咆哮着朝陳觀沖來，地面劇烈震顫！
“小兄弟小心！”周老急聲提醒，想上前幫忙，卻被魔猿隨手一揮帶起的勁風退。
陳觀重重摔在地上，顧不得傷勢，一個翻滾起身。“本源之眼”催動到極致，死死盯着沖來的魔猿。
快！太快了！力量差距太大了！ 硬拼只有死路一條！
他腦中飛速運轉，觀察着魔猿沖鋒的“勢”。力量匯聚於雙腿和前肢，頭顱微低，護住咽喉，那緊閉的第三只眼縫，隱隱有幽光閃爍……
第三只眼！ 陳觀福至心靈！幾乎所有關於三眼魔猿的記載都提及，其第三只眼睜開時，會施展詭異神通，是它最強的一點，但也可能是……最脆弱的一點！因爲在醞釀神通時，其能量必然會高度集中於額心！
就在魔猿沖至身前，人立而起，雙爪抱拳，準備將他砸成肉泥的瞬間——它額頭的那道，幽光驟然亮起！
就是現在！ 陳觀沒有後退，反而迎着那死亡陰影，猛地踏前一步！他將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精神，都灌注於這一擊之中！
他沒有攻擊魔猿的心髒、眼睛等常規要害，而是並指如劍，將“破妄”之意提升到極致，指尖凝聚着微弱的、源自肉身錘煉的氣血之力，化作一道幾乎看不見的殘影，精準無比地刺向那剛剛裂開一絲縫隙、能量最爲集中的——第三只眼！
“噗嗤！”
一聲輕響，仿佛刺破了一個盛滿水的氣囊。
“嗷——！！！”
魔猿發出了開戰以來最爲淒厲、痛苦的嚎叫！抱拳下砸的動作瞬間僵住，龐大的身軀劇烈抽搐起來，額間那道裂縫中，幽光混亂閃爍，隨即猛地炸開一團黑血！
它捂着頭顱，瘋狂地在地上翻滾、撞擊，顯然遭到了重創！
機會！ 陳觀強忍着右臂幾乎斷裂的劇痛和體內翻騰的氣血，厲聲喝道：“它的魔眼已破！動手！”
那周老和使刀大漢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見狀大喜過望，立刻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全力爆發！
刀光與盾擊，毫不留情地落在失去理智、痛苦掙扎的魔猿身上，重點照顧它之前被陳觀“破妄”打亂的左肩關節和現在毫無防備的咽喉、心髒等要害！
“吼……嗚……”
魔猿的掙扎越來越弱，最終在一聲不甘的哀鳴中，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濺起滿地塵土。
戰鬥，結束了。
空地上，一片死寂。只有幾人粗重的喘息聲，和魔猿屍體偶爾的抽搐聲。
那使刀大漢和周老看着倒地斃命的魔猿，又看向那個扶着受傷手臂、臉色蒼白卻站得筆直的少年，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撼與感激。
他們三人苦戰不下，差點全軍覆沒，這個看起來年紀不大、氣息也只是比凡人強些的少年，竟能以如此詭異而精準的方式，一擊定乾坤！
周老快步上前，鄭重抱拳，聲音帶着一絲顫抖：“老朽周山，多謝小兄弟救命之恩！若非小兄弟出手，我等今必死無疑！不知小兄弟高姓大名？”
陳觀壓下喉頭的腥甜，擺了擺手，聲音有些沙啞：“黑山城，陳觀。舉手之勞，前輩不必客氣。”
“陳觀……”周山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確定在黑山城年輕一輩中從未聽過，心中更是驚異。他看了一眼陳觀幾乎抬不起來的右臂，連忙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瓶，“小兄弟傷勢不輕，這是老夫秘制的‘生肌活血散’，對外傷內淤頗有奇效，還請收下。”
陳觀沒有推辭，他現在確實需要：“多謝。”
他接過藥瓶，目光掃過那幾具屍體，又看了看驚魂未定的少女和帶傷的周山二人，心中明了，這夥人怕是損失慘重。
“此地不宜久留，血腥味可能會引來其他妖獸，諸位還是盡快離開吧。”陳觀提醒道。
周山連連點頭：“小兄弟所言極是。”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陳觀小兄弟，你對我等有救命大恩，無以爲報。這頭三眼魔猿的價值不菲，其晶核、皮毛、筋骨皆是寶物，理應歸你所有……”
陳觀卻搖了搖頭，打斷了他：“我只要它心頭精血三滴，其餘，你們自行處理便是。”
他記得蒼淵提過，高階妖獸的心頭精血，對錘煉肉身有奇效。這魔猿是二階巔峰，其精血正是他目前急需的。至於其他，他攜帶不便，也懶得處理，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周山等人聞言，更是感激。三眼魔猿全身是寶，陳觀只取三滴精血，這恩情實在太重。他們連忙動手，小心翼翼地從魔猿心口取出三滴蘊含着磅礴能量的暗紅色精血，用一個玉盒裝好，恭敬地遞給陳觀。
“陳觀小兄弟，後若有用得着我等的地方，盡管來黑山城‘山嶽狩獵隊’找我們！”周山鄭重承諾。
陳觀點點頭，收起玉盒，不再多言，忍着傷痛，轉身步履有些蹣跚地沒入林中。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那使刀大漢忍不住感嘆：“黑山城……什麼時候出了這麼一號人物？看他的樣子，似乎連開竅境都未達到，竟能……”
周山目光深邃，緩緩道：“此子，絕非池中之物。他那最後一擊，看似取巧，實則需要對時機、對敵人弱點的洞察達到一個恐怖的地步！這份眼力與膽魄，聞所未聞！”
……
密林深處，蒼淵看着走回來的陳觀，尤其是他手中那個玉盒和幾乎廢掉的右臂，臉上露出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算得上是笑容的表情。
“還行，沒丟老子的臉。‘破妄’用的有點樣子了。”
陳觀苦笑一下，牽動了傷口，疼得齜牙咧嘴：“前輩，再晚上片刻，您可能就得給我收屍了。”
“死不了。”蒼淵渾不在意，接過玉盒，打開看了看那三滴暗紅精血，點了點頭，“好東西，夠你泡幾天了。”
他看了一眼陳觀幾乎抬不起來的右臂，淡淡道：“記住今天的傷。‘破妄’是利器，但你的身體，才是持利器的手。手不夠硬，利刃也會傷到自己。回去泡着吧，接下來的藥，滋味會更‘足’。”
陳觀看着自己顫抖的右手，又想起剛才那驚險萬分、遊走於生死邊緣的一戰，心中對力量的理解，變得更加深刻。
他的試刀之行，以血開始，也以血告終。 而這，僅僅只是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