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之上有頑徒》
第六章 酒釀星辰落，蟬鳴擾清夢
李田所蹲在老槐樹下篩糯米時，念念正踮腳夠樹杈上的蟬蛻。蟬鳴在盛夏的午後格外聒噪，她的小辮子隨着動作晃悠，發梢沾着細碎的槐花瓣，像綴了串會動的雪。
“田所哥哥，蟬蛻能入藥嗎？”她把蟬蛻舉在陽光下看，薄如蟬翼的殼透出淡金色的光，“王婆婆說過，蟬蛻能治嗓子疼。”
“能是能，”李田所把篩好的糯米倒進陶罐，“但你這是要給蟬看病？”
念念認真地點頭：“蟬叫得那麼響，嗓子肯定疼。”
李田所被逗笑了，伸手接住飄落的槐葉：“那等會兒給你熬碗蟬蛻雪梨湯，治治你的話癆病。”
“才不要！”念念抱着陶罐跑開，罐裏的糯米發出“沙沙”的響，“我要釀桂花酒，娘親說喝了能做神仙！”
玄塵真人從竹椅上探出頭：“釀酒吧你，上次偷喝我的百花露，醉得在院子裏學狗叫，忘了？”
念念的臉一下子紅到耳根，抱着陶罐鑽進廚房。李田所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峽谷裏的老婆婆——自上次分別後，茅棚再沒升起過炊煙，像是被山風卷走的一個夢。
午後的陽光變得粘稠，李田所把陶罐埋進院角的土坑，念念非要往裏面塞三顆冰糖。玄塵真人用竹片在罐身刻了道符，說是能鎖住酒氣，免得被山裏的精怪聞着來偷喝。
“師父，您怎麼懂這麼多？”李田所擦着汗問。
玄塵真人笑而不語，往陶罐周圍撒了把桂花：“等酒釀好了，給你師伯送一壇，他最愛喝這口。”
夜裏，李田所被尿意憋醒。月光透過窗櫺灑在地上，像鋪了層銀霜。他摸黑往茅房走，路過埋酒的土坑時，突然聽見“咕嘟”一聲，像是有氣泡從土裏冒出來。
“誰？”他握緊手裏的木棍，卻見土坑裏的陶罐微微發着光，縫隙裏滲出淡金色的液體，在月光下像條流動的銀河。
李田所蹲下身，用手指蘸了點液體嚐——是桂花蜜的甜，混着淡淡的酒香，還有種說不出的清冽。他正驚訝，就見念念抱着布偶從屋裏走出來，光着腳丫踩在青石板上，眼睛亮晶晶的像兩顆黑葡萄。
“田所哥哥，你在喝什麼？”她湊過來，鼻尖沾着點酒液，“好香啊！”
李田所還沒來得及阻止，她就伸出舌頭舔了舔陶罐縫隙，眼睛立刻瞪得溜圓：“這是神仙喝的露水！”
話音剛落，陶罐突然“轟”地炸開，金色的液體沖天而起，化作無數細小的光點，像漫天的星辰落進小院。李田所本能地把念念護在懷裏，卻見那些光點鑽進土裏，很快就長出嫩綠的藤蔓，開着細碎的桂花，把整個院子都染成了金色。
玄塵真人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手裏握着半塊青磚，磚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符文。他望着滿院的金桂，眼神裏既有驚訝，又有釋然：“原來是這麼回事。”
李田所看着突然長出的桂樹，樹皮上還留着陶罐的裂痕，像道愈合的傷疤。他突然想起山河圖上的“心”字，想起老婆婆木杖上的蓮花，這些看似無關的事物，此刻在月光下連成了線。
“師父，這是……”
“二十年前埋下的伏筆。”玄塵真人用青磚敲了敲桂樹，樹幹發出空洞的回響，“當年我在紫霞峰下埋了壇酒，想等你師伯回來共飲，沒想到……”
話音未落，桂樹突然劇烈搖晃起來，樹幹上的裂痕滲出金色的液體，在月光下凝成個字——“心”。李田所懷裏的山河圖突然發燙，羊皮紙上的朱砂標記也亮了起來，與桂樹上的“心”字交相輝映。
念念突然掙脫李田所的懷抱，走到桂樹前，伸手按在裂痕上。金色的液體順着她的手臂往上爬，在她掌心凝成朵蓮花，與布偶上的蓮花一模一樣。
“田所哥哥，我好像想起了什麼……”念念的聲音帶着困惑，“娘親說過，蓮花是鑰匙，能打開……能打開……”
她的話沒說完，桂樹突然發出耀眼的光芒，樹幹上的裂痕化作一道門，門裏透出柔和的光，能看見裏面漂浮着無數發光的文字，像一群遊弋的銀魚。
“進去。”玄塵真人突然把青磚塞進李田所手裏，“帶着念念，去‘心’裏看看。”
李田所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推進門裏。光芒在眼前炸開，等他睜開眼時，發現自己站在一片星空下，腳下是透明的冰層，能看見冰層下流動的銀河。念念站在他身邊，手裏抱着布偶，眼睛裏映着無數星辰。
“這裏是……”
“靈脈的核心。”玄塵真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也是山河圖的秘密。”
李田所回頭，看見師父站在冰層上，白發被星光照亮，臉上的皺紋裏盛着星河。他從未見過師父如此威嚴的模樣，仿佛一下子年輕了幾十歲。
“師父，您……”
“我本是靈脈的守護者。”玄塵真人伸出手，冰層下的銀河泛起漣漪，“二十年前，爲了封印妄圖吞噬靈脈的妖人，我耗盡修爲，才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李田所震驚地看着師父，突然明白爲什麼他總對着老槐樹發呆——那是靈脈的具象化，是守護了他一生的夥伴。
“那念念……”
“她是靈脈選中的鑰匙。”玄塵真人看着念念，眼神裏滿是慈愛，“她娘親是我故友，爲了保護她，才把她送到青雲山。”
念念突然指着冰層下的銀河：“田所哥哥，你看！”
冰層下，浮現出一幅幅畫面：老婆婆站在竹林裏，木杖化作長劍；峽谷裏的山洞中，巨蟒盤繞在發光的石碑旁；還有他們第一次相遇的小院，玄塵真人對着老槐樹嘆息……
“這些都是過去發生的事？”李田所問。
“是，也是未來。”玄塵真人說，“靈脈能預見未來，卻無法改變過去。”
突然，冰層劇烈晃動起來，無數黑色的影子從銀河深處涌來，像是被封印的妖邪。玄塵真人臉色大變：“不好，封印鬆動了！”
李田所握緊青磚，上面的符文亮了起來：“師父，我該怎麼做？”
“用你的血喚醒青磚裏的力量。”玄塵真人把青磚塞進他手裏，“記住，守護靈脈的不是力量，是人心。”
李田所咬破指尖，鮮血滴在青磚上。符文突然活了過來，化作一條龍形光影，沖進銀河。黑色的影子被龍影驅散，銀河重新恢復了平靜。
“成功了？”李田所鬆了口氣。
玄塵真人搖頭：“只是暫時封印。要徹底解決，還需要……”
他的話沒說完，冰層突然裂開，一只巨大的黑手從中伸出來，抓住了念念。
“念念！”李田所撲過去，卻被一股力量推開。
黑手把念念拖進銀河，消失在黑暗中。李田所想去追，卻被玄塵真人拉住：“別沖動！現在的你，還不是它的對手。”
“那怎麼辦？”李田所急得團團轉。
玄塵真人從懷裏掏出山河圖：“去望心台，只有那裏能喚醒靈脈的終極力量。”
李田所接過地圖，發現圖上的“心”字正在發光，與青磚上的符文遙相呼應。他突然明白，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而他，必須承擔起守護靈脈的責任。
“師父，您怎麼辦？”
“我會在這裏守住封印。”玄塵真人笑了笑，“記住，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不要忘記最初的那顆心。”
李田所點頭，轉身往回走。光芒再次炸開，等他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小院。老槐樹還是老樣子，桂樹卻消失了，只留下一個空蕩蕩的土坑。
“田所哥哥，我們成功了嗎？”念念不知何時站在他身邊，手裏還抱着布偶，眼睛裏滿是期待。
李田所摸了摸她的頭：“成功了，但還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們去做。”
他望着紫霞峰的方向，晨光正從山後升起，把天際染成一片通紅。懷裏的山河圖還在發燙，青磚上的符文也在跳動，仿佛在指引他前進的方向。
“走，我們去望心台。”
李田所牽着念念的手，踏上了新的征程。他知道，等待他們的將是更艱難的挑戰，但他不再害怕——因爲他有要守護的人，有要完成的使命，還有最初那顆純粹的心。
而在他們身後，老槐樹的葉子沙沙作響，像是在爲他們送行。晨光中的小院，依然寧靜而溫暖，但李田所知道，平靜的日子已經結束，真正的冒險，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