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墨色的黑夜，將落霞寺籠罩在一片死寂中。
禪房內，燭火搖曳，映着慕清歌凝重的側臉。
盆中清水觸到男子傷口滲出的黑血，立刻污濁不堪，泛起滋滋作響的氣泡。
蓮心端着水盆的手微微發抖。
“小姐，這......這是什麼毒？好生霸道！”
空氣中彌漫着腥甜腐臭，仿佛連骨頭都能被這氣味蝕化。
慕清歌眼神銳利，手中銀針飛快封住男子心脈附近大穴。
“是‘腐骨’，西域失傳的奇毒。中毒者皮肉腐爛，毒素層層滲入骨髓，最後化爲一灘血水。”
蓮心倒吸一口涼氣，看向男子的目光裏多了幾分憐憫。
這樣好看的人，竟要受這種罪。
“那......還有救嗎？”
“若在別人手裏，他早已是個死人。”
慕清歌語氣平靜，卻帶着不容置疑的篤定。
腐骨之毒在古代確是無解之症，但對她這個來自二十一世紀、身負現代醫術與天醫谷傳承的特工醫師而言，只要人還有一口氣，就遠不到認命的時候。
“蓮心，去燒一鍋最烈的酒，再把我箱子裏那套銀色刀具取來，用酒反復煮沸。”
“是，小姐！”
蓮心快步離去。
不多時，一套造型奇特的手術刀具準備妥當。
慕清歌深吸一口氣，眼神瞬間專注。
這具身體尚且虛弱，可她的靈魂，仍是那個在槍林彈雨中執刀的王者！
清創！
她手腕輕轉，刀尖精準劃開發黑腐肉，動作快得只剩殘影。爛肉被利落剔去，沒有半分遲疑。
刮骨！
腐肉盡去，露出森森白骨上附着的黑色毒素。慕清歌換了一把薄刃，屏息凝神，小心刮去骨上毒層。
燭光下，汗珠自她額角滑落，她卻渾然不覺，全副心神都系於這一場與死神的較量。
蓮心在一旁看得心驚，大氣也不敢出。
她從沒見過這樣血腥的治療，簡直像在剔骨削肉。可小姐的動作偏偏帶着一種奇異的美感，不像救人，倒像雕琢一件珍品。
時間悄然流逝。
當最後一絲毒素刮淨，慕清歌幾乎虛脫。
她迅速撒上天醫谷秘制的解毒藥粉。藥粉觸肉，發出嗤嗤輕響，騰起一縷白煙。
最後一步，縫合。
她用特制羊腸線飛針走線，在蓮心震驚的注視下，將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細細縫合。針腳細密整齊，堪稱完美。
一切結束，天已蒙蒙亮。
慕清歌累得眼前發黑，隨手擲下工具，便伏在桌邊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床上的男子眼睫微顫，緩緩睜眼。
那是一雙深邃如寒潭的眼，銳利清明，不見半分重傷初醒的迷茫。
他稍一動，胸口傳來撕裂痛感，卻不再是蝕骨腐心的劇痛。低頭看去，傷口已被妥善處理，用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方式嚴密縫合。
空氣中殘留着淡淡藥香，還有一絲若有似無的清甜。
“主上，您醒了。”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現身，單膝跪地，正是他的心腹暗衛墨影。
鳳弈塵緩緩坐起身，聲音低啞卻威儀不減：“我昏迷了多久？何人相救？”
“回主上，已一天一夜。救您的是......”墨影神色略顯古怪，“是慕家大小姐，慕清歌。”
“慕清歌？”
鳳弈塵眉峰微蹙，深邃眸中掠過一絲波瀾。意識模糊時，他似乎一直望見一雙清亮堅定的眼睛。
墨影續道：“屬下已查明，昨日在山中冒認救您的是慕家二小姐慕婉柔。她欺瞞皇後，此刻正在宮中領賞。”
“慕婉柔？”
鳳弈塵唇邊浮起一抹譏誚的冷笑。
“就憑她那點微末伎倆，也配碰本王？跳梁小醜罷了。”
他的目光不經意落向桌邊熟睡的慕清歌。
晨曦透過窗櫺，輕撫她略顯蒼白的臉。長睫垂落一片安靜陰影，恬靜睡顏褪去疏離，添了幾分毫無防備的柔軟。
鳳弈塵的眼神在觸及她的瞬間，寒冰消融，化作一池春水，復雜而深沉。
他揮手令墨影退下，悄步走到慕清歌身旁。
指尖抬起，似想輕觸她的臉頰，卻在將觸未觸時頓住。
他靜靜凝視，仿佛要將她的模樣刻入魂魄深處。
“別來無恙......”他低聲輕語，嗓音裏浸滿眷戀與失而復得的珍重，“我的月亮。”
他從懷中取出一枚玄鐵令牌。令牌通體漆黑，觸手生寒，上刻盤龍，龍目森然，隱有王者之氣。
他將令牌輕輕放在慕清歌手邊，又撕下衣擺一角，咬破指尖，以血書就一行字：
救命之恩，定當圖報。
做完這一切，他深深看她最後一眼，轉身與墨影悄然離去。
......
慕清歌醒來時，日頭已高。
她揉着酸痛的脖頸猛地坐起，第一時間看向床榻——
床上空無一人，被褥整齊，仿佛從未有人躺過。
她心頭一緊，環顧四周，只見蓮心在內，再無他人。
“小姐醒啦！”蓮心端着熱粥進來，見她起身，忙道，“那位公子走了，也不知是何時離開的，悄沒聲息。”
走了？
慕清歌蹙眉走至桌邊，才發現手邊多了一物。
玄鐵令牌冰涼沉重，龍紋霸氣凜然，絕非尋常之物。旁有一角染血衣布，上書八字，筆勢凌厲：
救命之恩，定當圖報。
此人身份，絕不簡單。
慕清歌指腹摩挲令牌龍紋，若有所思。救他本是順手，她不圖回報，只願安穩度日，解開自身困局。
“小姐快用些粥吧，忙了一夜，定是餓壞了。”蓮心遞上粥碗。
慕清歌剛接過粥，禪房門忽被人“砰”地推開！
幾名粗壯嬤嬤擁着一名面白無須的中年太監闖入。太監皮笑肉不笑，陰冷目光在慕清歌身上掃過。
“你就是慕清歌？”他尖聲發問，語氣倨傲。
蓮心立刻擋在慕清歌身前：“你們是什麼人？敢擅闖禪房！”
太監冷笑，亮出一面金牌：“雜家是皇後娘娘身邊的李總管，奉娘娘懿旨，‘請’慕大小姐入寺一敘！”
他刻意加重“請”字，眼中威脅毫不掩飾。
慕清歌心下一沉。
皇後的人？來得這樣快......看來慕婉柔已將事情徹底搞砸。
她放下粥碗，緩緩起身，坦然迎上李總管視線，唇角牽起一絲若有似無的弧度。
竟要勞動皇後身邊的總管親自來“請”......那位小太子的病，怕是已刻不容緩。
好戲，終於要開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