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自習課,教室裏還算安靜,只有筆尖劃過紙張和偶爾翻書的沙沙聲。林梔正專注地整理着化學報告的筆記,她從書包裏拿出一個淺藍色的筆袋,準備換一支不同顏色的筆做標記。
那是一個很舊的筆袋了,邊緣已經有些磨損,上面印着的卡通圖案也褪了色,拉鏈甚至有點不太好使。這是她小學時姑姑送的禮物,用慣了,一直沒舍得換。
“咦?林梔,你還在用這個筆袋啊?”
一個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前後兩排的同學聽見。是蘇曉。她轉過身,目光落在那個淺藍色筆袋上,眉頭微微蹙起,帶着一種混合着驚訝和不解的神情,仿佛看到了什麼不合時宜的東西。
林梔的手一頓,下意識地想將筆袋塞回抽屜。
但蘇曉的話已經引起了旁邊幾個同學的注意。
“這個款式,我小學的時候好像見過同款。”蘇曉的語氣很平淡,甚至帶着點“我只是客觀陳述”的無辜,但話語裏的意味卻像細針一樣扎人,“都高中了,是不是該換一個了?你看這拉鏈都不好用了,多影響效率。而且……”她頓了頓,視線掃過林梔身上那件洗得有些發白的校服外套(林梔因爲在家穿,外面套了件舊的),意有所指地補充道,“有時候,學習用具也代表一個人的精神面貌和對待學習的態度,整潔、得體的裝備能提升學習的儀式感。我媽說,不能在細節上太將就。”
她的話聽起來像是在“好心”建議,但那種居高臨下的評判和隱含的“寒酸”指責,讓林梔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她感覺周圍同學的目光都聚焦在她那個陳舊的筆袋上,火辣辣的,讓她無地自容。手指緊緊攥着筆袋粗糙的布料,指節泛白,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初中時那種被公開處刑的羞恥感再次涌了上來。
沈雨晴立刻皺起眉,想開口反駁,卻被蘇曉那副“我是爲你好”的坦然表情堵了回去。
就在這時,坐在斜後方,原本正戴着一只耳機聽聽力、另一只耳朵留意小組討論的顧辰,抬起了頭。他顯然聽到了蘇曉的話,也看到了林梔那幾乎要縮進桌子底下的窘迫。
他的目光在林梔緊繃的側臉和那個被她死死攥着的舊筆袋上停留了一瞬,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下一秒,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顧辰面無表情地打開了自己那個看起來質感很好的黑色筆袋,從裏面拿出一支嶄新的、設計簡約流暢的金屬外殼中性筆。
他沒有看蘇曉,也沒有說什麼慷慨激昂的話。
他只是微微傾身,手臂越過桌子之間的窄縫,將那支筆輕輕放在了林梔攤開的化學筆記本旁邊。
“試試這個,”他的聲音清冽,不高,卻足以讓周圍幾個人聽清,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討論天氣,“出墨很流暢,適合畫圖表。”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自然得仿佛他只是隨手借給同桌一支筆。
然而,這個簡單的動作,卻像一塊巨石,瞬間打破了蘇曉營造出的那種令人窒息的“審判”氛圍。
所有的目光,都從那個舊筆袋,移到了那支嶄新的、泛着冷質金屬光澤的筆上,然後又驚疑不定地在顧辰和林梔之間來回逡巡。
顧辰……竟然會主動給林梔解圍?
林梔完全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手邊那支筆,又抬頭看向顧辰。他已經收回了手,重新戴好了耳機,目光落回自己的書本上,仿佛剛才的一切與他無關。
可林梔的心跳,卻在他放下筆的那一刻,失控地狂跳起來。臉頰上的熱度還未消退,但不再是羞恥的燒灼,而是一種混雜着震驚、感激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的滾燙。
蘇曉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精彩,她顯然沒料到顧辰會插手這種女生間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且還用這種直接無視她、用行動表態的方式。她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有些悻悻地轉回了身。
周圍的同學也默契地收回了目光,但空氣中彌漫的那種微妙氣氛,已經完全不同了。
沈雨晴偷偷對林梔比了個大拇指,眼神裏滿是“幹得漂亮”的興奮——當然,這誇獎是給顧辰的。
林梔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支筆。冰涼的金屬觸感從指尖傳來,卻奇異地撫平了她內心的慌亂和委屈。她緊緊握住它,仿佛握住了一份無聲卻強大的支持。
他再一次,在她最窘迫、最無助的時候,用一種她意想不到的方式,將她從困境中拉了出來。這支筆,不僅僅是一支筆,更像是一個沉默的宣言,宣告着她的處境,並非無人看見,也並非無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