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軍屬大院時,已近中午。
許昭昭拖着疲憊卻異常興奮的身體,一步步走回那排紅磚房。
與早上出門時的孤寂不同,此刻她口袋裏揣着的,是足以顛覆一切的證據。
剛走到家門口那排房子的巷口,就聽見一陣刻意拔高的議論聲。
是李秀花的聲音,還有幾個附和的女聲。
“……要我說啊,就是心裏有鬼,不然這一大早偷偷摸摸跑出去幹嘛?”
“可不是嘛,看她那肚子,嘖嘖,我都替陳營長臊得慌!”
“王嬸也是可憐,攤上這麼個兒媳婦,家門不幸啊……”
許昭昭眼神一冷,腳步未停,徑直走了過去。
巷子口,李秀花正和兩個長舌婦湊在一起,王桂芬也站在自家門口,陰着臉聽着,沒有阻止。
看到許昭昭回來,幾人的議論聲戛然而止,目光齊刷刷地落在她身上,帶着毫不掩飾的審視和惡意。
“喲,大嫂回來啦?”
李秀花雙手抱胸,陰陽怪氣地開口,“這一大早不見人影,是上哪兒去了?
該不會是……去找你那相好的了吧?”
她這話惡毒至極,旁邊兩個女人發出低低的嗤笑聲。
王桂芬也終於開了口,語氣冰冷:
“你還知道回來?眼裏還有沒有這個家?出去鬼混連聲招呼都不打!”
若是之前的原主,被這樣當衆羞辱,怕是早已淚流滿面,百口莫辯。
但現在的許昭昭,只是平靜地看着她們,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極淡的、帶着嘲諷的弧度。
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慢從口袋裏,掏出了那張蓋着鮮紅公章的診斷證明。
她沒有遞給任何人,而是將印着診斷結果的那一面,直接亮在了李秀花和王桂芬眼前。
白紙黑字,加上軍區醫院的紅色公章,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宮內妊娠,約16周,六胞胎。
“鬼混?”
許昭昭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着一種冰冷的力度,“我去軍區醫院做產檢了。
婆婆,三弟妹,還有這幾位嬸子,你們不是一直好奇我肚子爲什麼這麼大嗎?”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瞬間僵住的李秀花和臉色大變的王桂芬,一字一句地說道:
“醫生說了,我懷的是六胞胎。六個孩子,肚子自然比常人大。
孕周十六周,時間也完全對得上!”
“六……六胞胎?!”
李秀花失聲尖叫,眼睛瞪得像銅鈴,死死盯着那張診斷證明,仿佛要把它燒穿。
她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怎麼會是六胞胎?這賤人怎麼會有這麼好的運氣?!
王桂芬也是渾身一震,猛地往前湊了一步,渾濁的老眼死死盯着證明上的字,嘴唇哆嗦着,臉色由青轉白,再由白轉紅,精彩紛呈。
她認得那公章,是真的!軍區醫院的診斷證明!
旁邊那兩個長舌婦也驚呆了,張着嘴,看看證明,又看看許昭昭巨大的孕肚,臉上滿是震驚和難以置信。
“不……不可能!”
李秀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跳起來,指着許昭昭,“你肯定是造假!
對!你找人造的假證明!”
“造假?”許昭昭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她將證明收回,小心地疊好,放回口袋,然後冷冷地看着李秀花。
“軍區醫院的公章,李主任的親筆籤名和印章,你去找人造一個試試?
要不要現在就去軍區醫院核實一下?”
李秀花被她噎得說不出話,臉憋得通紅。
許昭昭不再看她,目光轉向臉色灰敗的王桂芬,語氣帶着不容置疑的質問:
“婆婆,現在診斷證明就在這裏。
您之前口口聲聲說我月份不對,懷疑孩子不是陳征的,帶着三弟妹在家裏對我百般羞辱。現在,您還有什麼話說?”
王桂芬嘴唇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鐵證如山,她所有惡意的揣測和散布的流言,在這一刻都成了狠狠抽在她自己臉上的耳光!
她甚至能感覺到周圍鄰居們投射過來的目光,充滿了鄙夷和指責。
許昭昭卻沒有就此罷休,她提高了音量,不僅是說給王桂芬聽,更是說給周圍所有豎着耳朵聽的鄰居們聽:
“我許昭昭,行得正坐得直!我是陳征明媒正娶的妻子,懷的是他陳征堂堂正正的骨肉,是六個孩子!
醫生說了,懷六胞胎極爲辛苦,需要加強營養,安心靜養!”
她目光銳利地看向王桂芬:“可自從我懷孕以來,在家裏過的是什麼日子?
吃的連豬食都不如,稍微好點的東西都進了別人的肚子!
還要整天被污蔑、被作踐!
婆婆,陳征每月寄回來的五十塊錢和那麼多票證,都花到哪裏去了?
難道還不夠他懷孕的妻子和六個未出世的孩子吃口飽飯嗎?!”
五十塊!
周圍瞬間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這個時候,五十塊絕對是一筆巨款了!足夠一家五六口過得相當滋潤!
衆人的目光立刻從對許昭昭的同情,轉向了對王桂芬的憤怒和譴責。
原來這老虔婆不僅苛待孕婦,還貪了兒子那麼多錢!
王桂芬被這當衆揭短弄得無地自容,老臉漲成了豬肝色,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指着許昭昭,你了半天,卻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最後氣得渾身發抖,猛地一跺腳,轉身沖回屋裏,“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
李秀花見婆婆都敗下陣來,更是慌了神,在衆人指指點點的目光中,灰溜溜地躲回了堂屋隔間。
之前還幫着嚼舌根的兩個女人,此刻也面紅耳赤,訕訕地互相推搡着趕緊離開了。
巷口只剩下許昭昭一人,沐浴在鄰居們復雜的目光中。
陽光灑在她身上,雖然身體依舊疲憊虛弱,但她的脊梁挺得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