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額頭重重地抵在一起。
“藺妙妙。”
周淮安的呼吸粗重，眼神裏翻涌着一種劫後餘生的、想要把她揉碎的渴望。
“老子命硬，閻王爺不敢收。”
“但是看着你哭……”
他粗礪的大拇指狠狠抹去她臉上的淚痕，力道大得有些疼。
“這裏比傷口還疼。”他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髒的位置。
那裏心跳如雷，震得藺妙妙手心發麻。
“以後別哭了。”周淮安咬着牙，像是在發誓，“誰讓你哭，老子斃了他，就算是我自己也不行。”
藺妙妙吸了吸鼻子，破涕爲笑，卻又狠狠錘了他胸口一下。
“那你以後小心點，你要是廢了我就改嫁。”
“你敢。”
周淮安眼底瞬間凶光畢露，單手勒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提起來放在自己腿上，完全不顧周圍還有幾十號大眼瞪小眼的兵。
“這輩子，下輩子你都只能是周家的鬼。”
他湊近她耳邊，聲音低沉危險，帶着一絲血腥氣的誘惑：
“還有包扎這種粗活以後讓軍醫幹。你的手……”
他在她細嫩的指尖上輕啄了一口。
“是用來彈鋼琴，用來拿粉筆，還有……用來摸我的。”
*
清晨，西北的戈壁灘還籠罩在一層薄薄的寒霜中。
家屬樓裏已經傳來了煤球爐子生火的嗆人煙味，混合着各家各戶熬稀飯的香氣，充滿了這個年代特有的煙火感。
屋內，藺妙妙正站在穿衣鏡前整理領口。
她今天就要去子弟中學正式上課了。
爲了顯得穩重些，
她特意把那頭海藻般的長發編成了一根鬆鬆垮垮的麻花辮，垂在胸前。
身上穿了一件米白色的襯衫，外面套着一件淺灰色的針織開衫，下面是一條深藍色的長褲。
雖然包裹得嚴嚴實實，但那衣服的剪裁極好，依舊遮不住她玲瓏有致的曲線。
“你要穿這身去？”
身後傳來男人低沉沙啞的聲音，帶着剛睡醒的慵懶和一絲明顯的不滿。
周淮安靠在床頭，因爲左臂受了傷，只披了一件軍大衣，赤果的胸膛在軍綠色的棉大衣下若隱若現，那幾塊腹肌隨着呼吸微微起伏。
“怎麼了？不好看嗎？”藺妙妙轉了個圈，裙擺微揚。
“太好看了。”
周淮安眉頭緊鎖，那雙漆黑的眸子裏滿是占有欲。
學校裏雖然都是半大的孩子，但也有男老師，還有那群接送孩子的男家長。
一想到她這副溫婉動人的模樣要被別人看去，心裏的醋壇子就翻了。
“過來。”他招了招手，像喚小貓一樣。
藺妙妙走過去，坐在床邊：“幹嘛？我要遲到了。”
周淮安沒說話，單手有些笨拙地拿起放在床頭的一條紅紗巾，不由分說地圍在了她的脖子上，還打了個死結，遮住了她那一截白皙修長的天鵝頸。
“風沙大，圍着。”他理由找得冠冕堂皇。
藺妙妙看着鏡子裏那個略顯土氣的紅紗巾，哭笑不得。這男人的審美……真是直男得可怕。但看着他那只纏着厚厚紗布的手臂，她心又軟了。
“行，聽你的。”
她伸手，幫他攏了攏滑落的軍大衣，指尖無意間劃過他滾燙的胸肌。
“我要去學校了，早飯在鍋裏溫着，是小米粥和煮雞蛋。你傷口沒好，今天不許去訓練場，在家老實待着。”藺妙妙像個小管家婆一樣叮囑。
周淮安抓住她的手，放在唇邊咬了一口，眼神幽深：“藺老師，還沒上課就開始訓人了？”
“我是爲了誰？”藺妙妙瞪他。
周淮安低笑一聲，胸腔震動：“知道了，中午我去接你。”
“不用，幾步路的事兒。”
“必須去。”周淮安語氣不容置疑，“我的傷在手上，又不是腿斷了。第一天上班，我要讓那幫兔崽子知道，藺老師背後是有人的。”
藺妙妙拗不過他，只能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這才提着備課本出了門。
……
兒童初級中學。
初二（1）班的教室裏亂成了一鍋粥。
這幫學生大多是隨軍子女，有些是後來跟着媽來的，有些是這邊的土著，
性子都野得很。
“聽說了嗎？新來的英語老師是個女的，長得賊漂亮。”
“漂亮有啥用？咱們這又不考洋文，學那玩意兒幹啥？”
“就是，聽說還是團長媳婦，嬌滴滴的，估計咱們吼兩聲她就嚇哭了。”
帶頭起哄的是個叫鐵蛋的黑瘦小子，
他爹是一營長，正是被藺妙妙坑了十塊錢縫紉機費的趙桂芬的兒子。
這小子得了他娘的真傳，也是個刺頭。
“吱呀。”
教室那扇有些漏風的木門被推開了。
原本嘈雜的教室並沒有安靜下來，鐵蛋甚至故意把腿翹到了課桌上，一臉挑釁地看着門口。
藺妙妙踩着晨光走了進來。
沒有像之前的老師那樣大聲呵斥，也沒有露出一絲怯意。
只是靜靜地走到講台上，放下備課本，拿起黑板擦輕輕敲了敲講桌。
“噠、噠。”
聲音不大，卻有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藺妙妙目光清冷地掃視了一圈，最後定格在鐵蛋那雙全是泥巴的膠鞋上。
“那位把腿放桌上的同學，”藺妙妙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眼神卻涼颼颼的，
“看來你的柔韌性不錯，這節課你就保持這個姿勢別動，要是放下來，就去操場跑十圈。”
鐵蛋一愣，剛想反駁，卻對上藺妙妙那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狐狸眼。
那眼神裏沒有厭惡，只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戲謔，
仿佛在看一只耍猴的。
莫名地他慫了，訕訕地放下了腿。
“我的名字是藺妙妙。”
藺妙妙轉身，在黑板上寫下漂亮的英文板書，“從今天開始，我帶你們看世界。誰要是覺得沒用可以睡覺，但別打擾想聽的人。”
說着從包裏拿出一台在這個年代極爲罕見的半導體收音機，按下播放鍵。
一陣激昂的英文搖滾樂流淌而出，那是披頭士的歌。
從未聽過的旋律，瞬間抓住了所有孩子的耳朵。
“因爲外面的世界很大，除了戈壁灘和沖鋒號，還有這些。想聽懂嗎？想聽懂就給我閉嘴，坐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