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北的初冬來得猝不及防。周以棠啓程出國的這天,天空飄起了今年第一場雪,細碎的雪花如柳絮紛飛,無聲落滿這座承載了她半生回憶的城市,給青磚黛瓦、車水馬龍都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白,清冷中帶着幾分訣別的肅穆。
周家別墅門口,周以棠身着黑色大衣,圍巾裹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平靜無波的眼眸。
她牽着母親傅婉茹的手,指尖傳來母親掌心的微涼與顫抖——傅婉茹經過這幾日的磋磨,愈發憔悴,眼底的哀慟尚未散去,對未知遠方的茫然更添了幾分柔弱。
“爺爺,伯父,我們走了。”周以棠的聲音輕輕的,像落在肩頭的雪花,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周康禮站在台階上,身形在風雪中顯得格外挺拔,只是眼底的不舍藏不住。
他重重點頭,語氣沉穩卻難掩溫情:“棠棠,照顧好你媽媽,也照顧好自己。到了那邊好好學琴,爺爺會常來看你們。”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漫天飛雪,補充道,“京北的事,有爺爺在,別擔心。”
周明川站在一旁,拍了拍周以棠的肩膀:“有事隨時聯系,我們永遠是你後盾。”
周以棠用力點頭,將眼眶裏的溼意強行壓下。她最後看了一眼這座熟悉的房子,看了一眼站在風雪中的爺爺和伯父,轉身牽着傅婉茹,一步步走向等候在路邊的車。
雪花落在她的發梢、肩頭,仿佛在爲她送行,也在掩埋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
車子緩緩駛離,周以棠沒有回頭,只是緊緊握着母親的手,望着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
初雪覆蓋了一切,卻蓋不住心底的傷痕,只是那份因沈宴而起的刺痛,在“離開”的決心面前,漸漸沉澱爲一片死寂的平靜。
抵達機場,辦理登機手續,過安檢,每一步都走得平靜而堅定。
當廣播裏傳來前往維也納的航班開始登機的通知時,周以棠深吸一口氣,扶着傅婉茹走向登機口。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踏上飛機,即將飛越重洋的同時,一架從海外飛來的專機,正緩緩降落在京北國際機場。
艙門打開,一位身着深灰色中山裝的老人,在衆人的攙扶下走了下來。
老人頭發花白,卻精神矍鑠,眼神銳利如鷹,周身自帶一股久經歲月沉澱的威嚴氣場——他正是沈從霖,沈家真正的掌權人,沈宴的爺爺。
沈從霖與周康禮,是年少時在部隊裏結下的生死之交。當年離開部隊,兩人選擇了截然不同的道路:沈從霖投身商海,一手創下沈氏商業帝國;周康禮則步入政壇,在雲港深耕數十載,威望赫赫。
後來周康禮定居雲港,沈從霖坐鎮京北,兩人雖偶有聯系,卻因距離和各自的忙碌,來往漸漸變少。
直到周明遠來京北創業,沈從霖念及故人情誼,對這個晚輩格外照顧,時常提點,給予不少助力。
周以棠出生後,沈從霖更是喜歡得緊,每次見到這個眉眼精致、乖巧懂事的小姑娘,都忍不住多疼幾分。
後來知曉周以棠對自家孫子沈宴的心意,他更是滿心歡喜,私下裏還曾和周康禮提過聯姻的事,只盼着兩個孩子能修成正果。
只可惜,前兩年沈從霖身體抱恙,不得不遠赴國外休養,將沈氏集團的大權暫時交給了兒子沈伯淵。
這兩年,他雖身在海外,卻一直關注着國內的動靜。當得知周氏突然破產、周明遠離世的消息時,他當即決定提前回國——既是爲了安撫周家,也是爲了查清周氏破產背後的隱情,更是爲了整頓如今暗流涌動的沈家。
沈從霖坐上等候在機場的車,目光透過車窗看向窗外的京北雪景,眼神深邃。他緩緩開口,聲音帶着歲月的厚重:“去查,周氏破產的來龍去脈。”
“是,老爺子。”身旁的助理恭敬應下。
車子平穩地駛向沈家莊園,而飛往維也納的航班,也正緩緩升空,沖破雲層,朝着一片全新的天地飛去。
一場初雪,一邊是決絕的離開,一邊是強勢的歸來。京北這座城的風雲,似乎在這一刻,悄然醞釀着新的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