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簾的景象,更是讓他胸口那股邪火直沖頭頂。
那個他想象中的“高嶺之花”,此刻正毫無形象地斜倚在床榻上,手裏還捏着一本……市井話本?
一副慵懶隨意、愜意十足的模樣,哪還有半分彈奏仙樂時的空靈脫俗?
好一個“聽曲知人”!
這打臉來得未免太快太響!
司錦聽到推門聲,懶懶抬眸,當看清來人那俊美卻冰寒徹骨的面容時,她眼底的慵懶瞬間被驚愕取代。
上官玄瀾?!
他怎麼來了?!
電光火石之間,司錦腦中念頭飛轉:他認出自己的聲音了!來者不善!
幾乎在上官玄瀾冰冷的視線鎖定她的同一瞬間,司錦做出了最本能的反應——跑!
她反應快得驚人,猛地從榻上彈起,不是沖向門口,而是直接撲向離她最近的窗戶!
動作行雲流水,沒有半分遲疑!
“想跑?!”上官玄瀾怒極,身形如電,疾追而上!
司錦撞開窗櫺,纖足在窗台輕輕一點,整個人如同沒有重量般飄然而下,落入後院。
上官玄瀾幾乎同時躍出窗口,緊追不舍!
兩人的輕功皆已臻化境,速度快得只在夜色中留下兩道模糊的影子。
一白一玄,一前一後,如同鬼魅般掠過春香樓的後院屋檐,轉瞬間便已消失在錯綜復雜的小巷深處,徒留目瞪口呆的侍衛和花娘子。
司錦在躍出窗口的那一刹,就沒打算再回春香樓了。
從上官玄瀾能直接找到她的房間,以及花娘子未曾提前示警來看,答案顯而易見,睿王才是這裏真正的主人。
那天晚上圖新奇,嚎的那一嗓子歷歷在目,睿王不可能聽不出自己的聲音。
好漢不吃眼前虧,她現在空有輕功沒有內力,真動起手來絕非上官玄瀾的對手。
先跑了再說!
夜色成了她最好的掩護,她對京都巷道的熟悉程度遠不如上官玄瀾,但勝在身形靈巧,專挑狹窄曲折、不易追趕的小路穿梭。
上官玄瀾則在身後緊咬不放,眼神冰冷,心中怒火更熾,這女人,果然狡猾得像只泥鰍!
夜色深沉,兩人不知不覺跑到了京郊,樹林中只聞風聲簌簌,以及兩人微不可察的落地與起躍聲。
司錦將輕功施展到極致,身形如煙似魅,在林間穿梭,每一次足尖點地都只借得微末之力,便能飄出極遠。
她自認這身輕功在凡間已罕有敵手,可身後那道玄色身影卻如同附骨之疽,始終與她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任憑她如何變幻方向,都無法將其徹底甩脫。
這睿王的內力和持久力,當真可怕!
司錦心下暗驚,同時涌起一股巨大的困惑。
不過就是一句戲言,至於如此窮追不舍,從城內追到京郊,一副不共戴天的模樣嗎?
她越想越覺得離譜,終於忍不住,在一個騰空翻轉落向另一棵樹的間隙,回頭揚聲喊道:“睿王殿下!我倆說起來並無什麼深仇大怨吧?你何必如此緊追不舍,一副要跟我不死不休的架勢?”
身後傳來一聲極輕極冷的嗤笑:“呵。”
司錦聽到這一聲,差點氣得從樹上栽下去。
這男人的氣性也忒大了點!心眼比針尖還小!
她索性繼續喊道:“若是因爲那晚我口無遮攔說了那句冒犯的話,我還給你總行了吧?一句不夠,我還你一百句!‘王爺恕罪,民女錯了’、‘王爺您大人有大量’……你想聽多少我都說,這總可以了吧?”她的聲音帶着奔跑後的微喘,以及濃濃的無奈。
這些話順着夜風清晰地飄入上官玄瀾耳中。
他追逐的身影幾不可查地微微一頓,心中那股因被戲弄而產生的暴怒,奇異地被一種荒謬感和哭笑不得的情緒沖淡了些許。
聽曲知人?知個鬼!
這女人此刻的模樣,與花娘子口中那個清冷出塵、箜篌絕世的“司錦姑娘”,以及他剛才在樂聲中構建出的那個超然形象,簡直判若兩人!
活脫脫一個油嘴滑舌、能屈能伸的小無賴!
然而,經過這大半夜的追逐,將輕功發揮到極致,夜風撲面,倒是讓他胸中積壓的鬱氣和怒火散去了大半。
至少在此刻,殺意已悄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強烈的探究和……說不清道不明的興味。
他忽然開口,聲音在夜風中顯得有些低沉模糊,卻帶着一種奇異的認真:“你若願意停下來,我便不再追你。”
他頓了頓,補充道,“也不會殺你。”
司錦聞言,身形驟然一滯,如同被無形的線拉住。
她輕盈地一個旋身,足尖精準地落在一根橫斜而出的枯枝上。
她望向同樣停在不遠處樹下的上官玄瀾,月光透過枝椏,在他俊美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你當真是因爲那一句話追了我這麼久?”司錦喘勻了氣息,還是覺得難以置信,這話問出口她自己都覺得荒謬。
在春香樓,比那更露骨更調戲的話她聽得多了,怎麼偏就他反應這麼大?
上官玄瀾看着她因奔跑而微微泛紅的臉頰和那雙在夜色中格外明亮的眼睛,靜默一瞬,卻答非所問,聲音平緩了許多:“你的箜篌彈得很好。”
司錦:“???”
她簡直要吐血三升!
就因爲這?!
“你喜歡聽箜篌,你早說啊!”她幾乎要抓狂,感覺這半夜的狂奔簡直像個天大的笑話。
“我彈給你聽就是了!何必追着我跑了半個京城又跑到這荒郊野嶺!我這身子骨都快散架了!”
上官玄瀾被她這反應噎了一下,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接話。
難道要他說,一開始追是因爲認出了她是那晚的女刺客,想抓住她碎屍萬段,追着追着殺心沒了,反而莫名其妙地誇起她的琴藝來了?
兩人一時相對無言,林間只剩下風聲和彼此尚未完全平復的呼吸聲。
突然一支利箭朝上官玄瀾射來,悄無聲息卻又疾如閃電般直射上官玄瀾的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