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下班還有四十分鍾。
周然不打算放棄,拿起手機邀請楊洋去衛生間。
楊洋看了一眼手機拒絕了。
周然走出辦公室,給陸皖錚發信息。
【哥,有沒有辦法讓我們陳總放胡總走。】
陸皖錚信息回復很快。
【十分鍾。】
周然耳際是擂鼓般的心跳聲,循規蹈矩慣了,第一次做這樣的事。
看見胡總沉着臉回了辦公室。
周然跑回去,呼吸混亂讓她胸口有點疼。
“戎戎姐,我去衛生間正好遇到胡總下樓。”
楊洋仰天長嘆,“七樓衛生間又在排隊?我一會兒也去胡總那層!”
周然從沒像此刻愛楊洋,真想捏捏她的臉。
林戎放下手裏的化妝鏡,坐着沒動。
“先按第一版走訪吧,胡總剛從陳總那回來,我去也不合適。”
無力和懊悔沖刷着理智,周然攥緊垂在身側的手,指尖深陷掌心。
尖銳的疼讓理智回籠,克制住跟林戎理論的沖動。
不能授人於柄,踢出調查組就徹底沒機會了。
沖動過後又是無邊無際的懊悔。
上午就該給陸皖錚發信息。
爲什麼總在關鍵時刻心存僥幸。
爲什麼面對陸皖錚總是患得患失。
周然被低落扼住心髒,每呼吸一下都帶着懊悔。
她忍去眼中淚意,重新打印了一份問卷模板。
親自去找胡總是下下策。
但不能就這麼放棄。
“周周!你去哪?要不要一起坐地鐵!”楊洋見她捏着一沓紙,叫住她。
周然沒說話,一出門就跟一個人撞了滿懷。
胡總扶住門框,嚷嚷,“小周啊!走路要抬頭!撞着大領導怎麼辦!”
周然把手裏的問卷藏到身後。
胡總已經走進辦公室,清清嗓子。
“都停一下,明天呢,金管的領導會下來督導,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他走向林戎,“戎戎,明天好好表現,拿出咱們的專業度來。”
林戎先表了決心,目光掃到桌上的問卷模板。
“胡總,關於提綱我個人還有些新想法。”
周然的心終於落地。
林戎路過工位時,按了按她的肩膀,“小周留一下!”
這局穩了!
在楊洋同情目光注視下,周然留下加班。
周然在重燃希望和反復失望之間橫跳,手腳都有點軟。
忽然很想給陸皖錚發信息,問問他是怎麼做到的。
遠在金融街,就能看穿她此時的窘境。
點開聊天界面,頂置列表的袁媽媽讓鼓動的心像扎破的皮球,瞬間泄了氣。
“你會害了陸皖錚!遠離他你才能是你自己!”
周然熄滅手機,陸皖錚的臉又在腦中揮之不去。
她只能抱緊自己,試圖給自己一點點溫暖。
等了四十分鍾,林戎匆匆回來。
“小周,按你說的改一下問卷。明天金管領導過來督導,單位領導也都很重視,做好走訪!”
周然站起身,由衷的道謝,“謝謝戎戎姐。”
似乎她軟糯的語氣讓林戎也放鬆下來。
“改完早點回去吧!還要照顧楊昱!”
“楊家二老退休前都是幹部,被人捧習慣了,嘴巴甜點不會吃虧的!”
周然放慢了敲鍵盤的手。
是啊,回家還有幹不完的家務。
等改完提綱,周然繼續下午沒完成的工作。
將明天要走訪的客戶保單信息調出來,仔細過了一遍。
忽然系統一條還款提示,讓周然握着鼠標的手顫了一下。
保單借款?
她快速瀏覽頁面,發現這幾位客戶名下的保單都有抵押借款。
那部分‘送’難道來源於此?
可周然熟悉公司流程。
用保單借款,不管臨櫃還是手機端操作,都要客戶實名掃臉。
她記下這處疑點,腦子裏計劃着明天走訪重點,出了單位。
陸皖錚站在單位外槐樹下。
白襯外罩夾克衫,矜貴肅穆。
槐樹花開的正好,幾瓣花落在他肩頭。
他漆黑的眸子盯着她,視線在她腳踝停留兩秒。
“哥…我那會在忙。”
聲音漸弱,也不敢抬頭看他。
陸皖錚接過她抱着的資料。
隔着透明文件袋掃了眼白綠相間的走訪問卷,提醒她。
“明天記得用牛皮紙檔案袋。最好不要讓客戶看到別人的信息。”
周然了然,連聲道謝。
陸皖錚笑了笑,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
周然想問他怎麼猜到她想幹什麼,又覺得多此一舉。
他從前就有這樣的‘魔力’。
哪怕不在身邊,也總能未卜先知幫她解決各種各樣的問題。
她只是在電話裏抱怨‘我就是理解不了看不見的東西’。
他就知道她學不會物理,請了同學幫她補習。
陸皖錚打開後座車門,“錢叔今天沒顧上修車門。”
周然是猶豫的,但拗不過陸皖錚。
只能盯着窗外,盡量不去聽他的呼吸,聞他身上的氣味。
“剛剛還欲言又止,這會兒怎麼又苦大仇深?問題沒解決?”
周然微微側臉,闔下眼瞼,搖搖頭。
“解決了。我本來想問你怎麼做到的。可你一直都這麼厲害,所以就不問了。”
車外明暗交替的燈光襯得他更加沉穩內斂。
“你要找胡博,我讓他直接去找你。”
周然略略一想就明白。
金管來人督導,胡總肯定會去部門安排。
是她把事情想復雜了。
“吃飯了嗎?”
陸皖錚的話題都很安全,周然只需回答是與不是。
周然點頭。
陸皖錚隱在暗處的眼眸黯淡下來。
“家裏送了宵夜,比較合你口味。我吃不下,送你了。”
周然想推辭,陸皖錚已把飯盒推到她身邊。
“藥還沒換吧。”
周然看了眼車外,已經到小區外。
“不用了,我自己換吧。”
陸皖錚拿藥箱的手頓了頓。
周然不給他鎖車的機會,抱起資料打開車門,快步走進小區。
家裏仍舊一團亂。
擺在玄關的皮鞋,鞋櫃上亂丟的襪子,茶幾上散落的煙灰。
次臥譁啦譁啦敲擊鍵盤鼠標的聲音讓她頭快要撕裂。
楊昱高聲罵了句,“靠!對面的是傻×嗎?”
順腳將吃完的外賣盒子踢出來,餐盒裏的湯湯水水撒了一地。
周然抱着東西想在沙發上歇會。
楊昱的外衣外褲堆在上邊。
周然只能去臥室,癱在帳篷裏。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門外的一切像一塊巨石壓在她身上。
而她正一點點陷入泥潭。
得想辦法!
人生苦短,不能被消耗在無限循環的家務活裏。
手機震了震。
周然想起還沒有跟楊洋說明天幾點出發。
拿起手機,陸皖錚的信息闖進視線。
【然然,宵夜沒拿,我送到門口,開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