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爲了活下去,我去刷盤子。
在一家後廚滿是蟑螂的小飯館,不需要身份證,一天八十塊。
我不敢把安安一個人留在地下室,但老板不許帶孩子。
我只能把他鎖在房間裏,用繩子把他的一只腳拴在床腿上,防止他撞牆。
那是把他當狗養。
但我沒辦法。
我得買藥,得買米。
這天中午,我正把手泡在全是洗潔精的髒水裏,手機震動了。
一條陌生短信。
“你以爲躲到地下室我們就找不到了?”
附帶一張照片。
是我們地下室那扇破木門。
門縫裏,塞進去了幾根燃燒的鞭炮。
我把盤子摔在地上,瘋了一樣往回跑。
還沒跑到,就看見那棟筒子樓冒出了黑煙。
“着火了!着火了!”
周圍的人在喊。
我沖進濃煙裏,踢開那扇搖搖欲墜的門。
屋裏沒有明火,只有嗆人的濃煙。
幾個粉絲往透氣窗裏扔了點燃的溼稻草,還有死老鼠。
安安縮在床角,繩子勒進肉裏,腳踝全是血。
他手裏緊緊攥着一張被撕碎的照片。
那是我們的全家福。
他口吐白沫,眼睛翻白,早已失去了意識。
“安安!”
我把他抱出來,他的身體軟得像面條。
救護車來了。
醫生在車上就下了病危通知書。
“吸入性肺炎,嚴重缺氧,加上之前的驚厥,心衰竭。”
“必須立刻進ICU,準備十萬押金。”
十萬。
我摸遍全身,只有剛發的八十塊工錢。
我把手上那枚結婚戒指擼了下來。
那是顧言送我的,唯一的貴重物品。
典當行裏,老板拿着放大鏡看了看,又看了看我的臉。
“這戒指成色不錯,能值五千。”
他把戒指扔回來。
“但你的東西,我不收。晦氣。”
我跪在地上求他,頭磕得砰砰響。
“我兒子要死了,求求你,收了吧,三千也行,一千也行!”
旁邊有個顧客認出了我,啐了一口。
“這就是那個騙捐的吧?還演呢?兒子死活都要拿來賣慘?”
最後,我把戒指賣給了路邊的收金販子。
八百塊。
連ICU一天的呼吸機費用都不夠。
我回到醫院,站在ICU門口,看着那扇緊閉的大門。
蘇西來了。
她居然來了。
還是舉着手機,帶着那一群像蒼蠅一樣的追隨者。
“家人們,我聽說那孩子快不行了。”
蘇西壓低聲音,裝出一副沉痛的樣子,嘴角卻壓不住笑意。
“這就是報應啊。天道好輪回。”
她走到我面前,手裏捧着一束花。
黃白相間的菊花。
那是送死人的。
“林淺,節哀順變。”
她把菊花塞進我懷裏,湊到我耳邊,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
“你兒子死了正好,那個傻子只會拖累你。你應該謝謝我,幫你解脫了。”
那一瞬間。
我聽到了腦子裏的一根弦,崩斷的聲音。
世界突然安靜了。
我眼裏的光,徹底熄滅了。
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