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如豆,映着唐鈈洺眼底的血絲。
一張粗麻紙上,羅列的項目和對應的數字密密麻麻,像座大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江展叔,我反復計算過了。”唐鈈洺聲音裏帶着疲憊,“鹽、厚麻布、鐵料、火油、火石、成藥等林林總總雜項,再加上應急糧的缺口,總需九十餘貫。”
江展盯着那串數字,半晌,重重嘆了口氣:“下戶幾乎無現銀,中戶咬牙能出二百文,上戶盡力動員,五百文已是極限。”
唐鈈洺指尖劃過另一個數字,“是的,現在‘忠義倉’滿打滿算,也才湊出四十四貫。”
“四十四貫對九十貫……”江展喃喃道,巨大的鴻溝,讓這位老屯長感到一陣無力。
我的老天爺!都全員出動了,缺口還差一半以上。
以前看的那些末世文,主角動不動就囤積幾個倉庫,敢情都是瞎幾把扯淡!
旁觀的唐熹洲第一次如此直觀地感受到,在真正的生存壓力下,每一個銅板都重若千鈞。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這特麼才是真實的末世開局——
喪屍還沒出動,一分錢已經難倒英雄漢……
翌日,老榕樹下的動員會,氣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江展沒有隱瞞,直接將賬目攤開給全體屯民看。
“……情況就是這樣。咱們湊出的錢,還差着一大半。要想活命,就得從牙縫裏摳,從山裏頭搶!”
唐鈈洺接過話頭,公布了後續務實的生財計劃:
青壯由花招娣、花思娣、謝老三帶隊,主要鎖定皮毛值錢的獵物。
肉幹儲備到“忠義倉”,皮毛處理後,由花思娣、謝老三帶到城廂售賣。
半大小子由唐楠峯帶隊,目標是采集何首烏、黃精等貴重藥材。
由唐鈈洺和唐楠峯炮制後,再讓唐鈈洺帶到城廂售賣。
其他老弱婦孺則去可多采些山貨,如木耳、菌菇,品相好的,一樣能換錢。
江展環視衆人,總結發言:“所有產出,統一由屯裏作價,全額計入‘忠義倉’。賣出所得,專項用於采購短缺物資。你們的付出,都會算對應的工分。這,是爲了我們每一個人!”
百家屯再次高速運轉起來。
大部分屯民在清晰的規劃和工分驅動下,幹勁兒十足。
然而,角落裏,黃二狗抱着胳膊,陰陽怪氣地嘀咕:“說得輕巧,鑽山趟林是多容易的事?別把命搭進去。”
他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周圍的人聽見。
原本就搖擺不定,當初只是隨大流交了最低份額糧食的幾家人,臉上露出了遲疑和畏懼。
江展眼神一厲,正要呵斥,唐鈈洺卻微微搖頭阻止。
他朗聲道:“風險自知,全憑自願。然,集體之利,即個人之利。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望諸位深思。”
動員令下,百家屯如同一架上緊發條的機器,開始高效運轉。
唐楠峯帶着半大小子們,幾乎將後山翻了個遍。
幾日下來,成果顯著,挖得八斤品相上佳的何首烏與十斤黃精。
花招娣帶隊,以安全爲首要,集體狩獵避開了獸群和大型猛獸,主要獵取落單的狐狸和野狼。
一周下來,帶回了七張完好的狐皮、五張狼皮,以及這些獵物的肉。
唐家小院裏,唐鈈洺帶着唐楠峯炮制藥材。
空地上,婦孺們聚在一起,忙着硝制皮子、醃制肉幹。
然而,陽光下總有陰影。
看着屯裏熱火朝天的景象,黃二狗心裏像有螞蟻在爬。
他私下找到那兩三戶被他攛掇着沒交多少糧食,如今心思還搖擺不定的人家。
“瞅見沒?好東西都堆那兒呢。”黃二狗壓低聲音道,“趁他們晚上睡着了,沒人看管,咱們順幾張皮子,誰知道?”
“回頭我拿去鄰縣一賣,哥幾個分了,都能過個肥年。誰還怕飢荒啊。”
一番蠱惑,竟真說動了那兩三戶人願意鋌而走險。
月黑風高夜,黃二狗帶着同夥,悄然摸向了臨時存放皮草的庫房。
然而,他們沒想到的是,謹慎的唐鈈洺在周圍設了隱蔽的鈴線,江展也安排了家裏人輪班值守。
“抓賊啊!”一聲大喝劃破夜空。
沒多久,火把將庫房周圍照得雪亮。
黃二狗等人,當場人贓並獲。
江展氣得渾身發抖,唐鈈洺面色冰冷。那幾家參與偷竊的人,則面如死灰。
“按照屯規,偷盜集體物資,重則沉塘!”江展怒吼。
幾家人哭天搶地,痛斥是被黃二狗蠱惑,又跪地求饒,願將之前存入“忠義倉”的物資充公、工分清零。
江展深思熟慮後,決定對那兩三戶人家以觀後效。
至於黃二狗一家,強留已是禍患。
所以責令第二天交還全部屯內財物,從此逐出百家屯,永不得回來。
隔天,交還了房屋土地,用推車帶着全部家當,黃二狗一家如同喪家之犬,離開了百家屯。他回頭望向屯子的眼神,充滿了怨毒。
……
收獲的物資處理的差不多,唐鈈洺與江展再次碰頭核算。
唐鈈洺道:“藥材炮制好,估摸能賣個十二、三貫。”
“皮子我看了,都是好貨,全出手或許能得二十貫。”江展補充。
“還有一些山貨……加起來,應該有三十三貫。”唐鈈洺算了一下。
加上之前的四十四貫,總計七十七貫,缺口還有十三貫。
他嘆了口氣,“這已是極限。後山的藥材和附近的獵物,不能再過度索取。”
兩人沉默片刻。
“砍!”江展猛地一拍大腿,眼神決絕。
“成藥只能麻煩百草先生再想想辦法。糧食缺口,靠囤的菜幹和替代糧頂着。厚麻布……減到六十匹!”
唐鈈洺沉重地點點頭,重新列出采購清單:
鹽(四十石):5貫
厚麻布(六十匹):27貫
火油(六百斤):12貫
鐵料(二百斤):10貫
火石等雜項:9貫
總計:63貫
放棄了醫療,壓縮了糧食,現在連保暖都要打折……
這特麼才是真實的生存,每一分資源都要用在刀刃上,容不得半點浪漫主義。
目睹屯長做出如此殘酷的取舍,圍觀的唐熹洲心裏堵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