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顏換了個姿勢,手腳並用地從床上滾了下來,用她那二百五十斤的體重,結結實實地和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
“咚”的一聲悶響,安顏懷疑樓下的人會以爲房梁塌了。
顧不上渾身的肉疼,她連滾帶爬地摸到床底下。
第三根柱子……旁邊的地磚……
安顏伸出手指,在地磚縫裏摳了半天。
還真有一塊是鬆的。
她使出吃奶的勁,把那塊青石地磚掀開,底下果然藏着一個小小的、陳舊的布包。
安顏的心跳快了半拍。
打開布包,幾塊碎銀子和十幾個銅板,孤零零地躺在裏面。
安顏:“……”
她把錢倒在手心,仔細數了數。
十兩銀子,外加三十文錢。
這就是原主所謂的“攢了些錢”。
安顏癱坐在地上,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作何表情。
她先是有點懵。
這繼承的記憶系統是拼多多發貨的吧?
缺斤少兩啊!
這麼重要的信息——私房錢藏匿點,居然不包含在初始記憶包裏?
非得等號主銷號了才作爲彩蛋掉落?
緊接着,她又有點想笑。
委屈?
不,她一點都不委屈。
要不是原主這一出“餓死自己,便宜後人”的騷操作,她這會兒早就在二十一世紀變成一撮小小的骨灰了。
從這個角度看,原主簡直是她的再生父母。
雖然是個腦回路有點清奇,酷愛美食,且對自身財力有嚴重誤解的傻白甜父母。
安顏捏着那幾塊碎銀子,腦子裏開始盤算原主留下的那堆KPI。
減肥?這個再說,人是鐵飯是鋼,吃飽了才有力氣減。
嫁豪門?這個pass,她寧願在春日樓當一輩子關系戶,也不想去給什麼大將軍當生育工具。
孝敬長輩?她那個素未謀面的便宜娘和紅姨……這個可以有,噓寒問暖不如打筆巨款,希望她娘的匯款能準時到賬。
最後,也是最緊急的——救劉翠。
一想到劉翠被拖走時那絕望的眼神,安顏的心就沉甸甸的。
在春日樓這種地方,被淘汰轉賣,下場可想而知。
必須得快。
今晚就得想辦法,不然明天,一切都晚了。
可是……
安顏低頭,看着手心裏那點可憐的銀子。
十兩。
剛才那個漢子賣女兒,何水靈,才賣了五兩。
可劉翠不一樣。
劉翠是在春日樓裏調教過好幾年的姑娘,琴棋書畫不說樣樣精通,也絕對拿得出手。
這樣的“半成品”,就算在春日樓選不上花魁,放到別家普通青樓,那也是妥妥的頭牌預備役。
人牙子又不傻,買回去轉手一賣,利潤翻幾番都是少的。
十兩銀子,想把劉翠贖出來?
安顏感覺,這錢可能只夠跟人牙子打個招呼的。
她捏着那幾塊碎銀,陷入了沉思。
拿什麼救?
拿她這一身二百五十斤的五花肉去跟人牙子講價嗎?
告訴他們自己是重量級選手,一屁股能坐死倆?
安顏坐在冰涼的地磚上,手裏捏着那十兩銀子和一小把銅錢,感覺自己像個剛收到壓歲錢,卻發現紅包裏是“滿一百減五”優惠券的小孩。
心情復雜。
十兩銀子,救人?
救個der啊!
這錢,怕是只夠她給劉翠買個好點的骨灰盒。
原主啊原主,你真是個除了吃,啥也不會的敗家玩意。
胃裏熟悉的燒灼感又開始作祟,提醒着她一個更嚴峻的現實。
人,是會被餓死的。
救人的事先放一放,她得先自救。
減肥大業,也得往後稍稍。
畢竟,死人是沒辦法減肥的。
安顏剛把錢重新包好,塞進懷裏,掙扎着想從地上爬起來,房門就被人敲響了。
“叩叩叩。”
“安顏姑娘,你在屋裏嗎?該用晚飯了。”
是白天那個送燕窩粥的小丫鬟。
緊接着,小丫鬟又怯生生地問了一句:“姑娘,方才……我好像聽到一聲好大的響動,你沒事吧?”
安顏動作一僵。
響動?
哦,那大概是她這二百五十斤的體重和大地母親進行的親密接觸。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又無辜:“沒事,剛有只耗子竄過去,我拍了它一下。”
門外安靜了一瞬。
安顏估計小丫鬟正在腦補一只得有多肥碩的耗子,才能讓她拍出房倒屋塌的動靜。
她拉開門,小丫鬟提着一個比之前大三圈的食盒,正一臉好奇地往屋裏探頭探腦。
安顏面不改色地接過食盒,用自己龐大的身軀堵住門口,擠出一個商業微笑:“謝了。”
“砰”的一聲,再次關門。
一回生,二回熟。
食盒一打開,安顏的口水差點沒當場表演一個飛流直下三千尺。
醬香濃鬱的紅燒肉,金黃酥脆的炸雞腿,翠綠的炒青菜,外加一大盆冒着尖的白米飯。
這夥食,也太頂了!
安顏拿起筷子,正準備大快朵頤,腦子裏卻猛地閃過原主那張帶着愧疚的臉,和那句“你一定要瘦下來”。
她夾起一塊肥瘦相間的紅燒肉,在半空中停頓了三秒。
吃,還是不吃,這是一個問題。
最後,求生的本能戰勝了一切。
她吃了。
但她沒有全吃完。
強大的意志力讓她在吃到五分飽的時候,毅然決然地放下了筷子。
剩下的半盆飯和半盤肉,被她依依不舍地推到了桌子另一頭,眼不見爲淨。
沒過多久,小丫鬟來收碗筷,看到那剩下的飯菜,臉上寫滿了震驚。
安顏猜,這大概是她職業生涯中遇到的最大滑鐵盧。
小丫鬟前腳剛走,後腳紅姨就來了。
她一進門,視線就落在了安顏身上,眉頭微微蹙着:“聽說你晚飯都沒吃完?怎麼,還在爲選花魁的事傷心?”
紅姨在她身邊坐下,嘆了口氣,語氣比平時軟了好幾個度。
“傻孩子,沒選上就沒選上,那又不是什麼頂好的出路。你當這花魁是那麼好當的?迎來送往,笑臉陪盡,還不是個玩意兒。”
“再說了,就算不當花魁,你想嫁個達官貴人,姨也能給你想法子。實在不行,姨養你一輩子,春日樓還缺你這口飯吃?”
安顏聽着,心裏某個地方忽然就軟了。
她終於明白,原主爲什麼能心安理得地長到二百五十斤。
有這麼一個嘴上嫌棄得要死,實際卻把她當親閨女一樣寵着的姨母,想不胖都難啊。
這哪裏是姨母,這簡直是行走的人形飼養員!
安顏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地解釋:“姨母,我沒事。就是……想着以後慢慢減一些飯量,總不能一直這樣。”
紅姨聽她這麼說,仔細打量了她幾眼,確定她不是在說氣話,這才放下心來。
“你能這麼想最好。”她拍了拍安顏厚實的肩膀,“慢慢來,不着急。”
送走紅姨,安顏在床上烙了一晚上燒餅。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她就爬了起來。
救劉翠,等不了。
她把原主梳妝台上那些值錢或不值錢的珠花首飾一股腦全扒拉下來,用個布包好,連同那十兩銀子,一股腦揣進懷裏。
當鋪。
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能快速搞到錢的地方。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掌櫃的最終給了九十兩。
加上原有的十兩,一百兩。
安顏捏着那張銀票,心裏一點底都沒有。
她從當鋪出來,憑着記憶裏對人牙子聚集地的印象,往城西那片混亂的坊市走去。
剛拐過一個街角,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讓開!”
伴隨着一聲清越又帶着幾分不耐煩的呵斥,一匹黑色的駿馬幾乎是擦着她的胳膊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