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氏搖着扇子:“你瞧見她那箱子裏的東西了?”
周嬤嬤連連點頭:“整箱整箱的雲錦,還有個首飾盒子,奴婢偷看了一眼,那頭面上的紅靺鞨石,有鴿子蛋那麼大呢。”
“當真?”
“奴婢不敢扯謊。”
苗氏眸子轉了轉,輕嗤了一聲,“還真是個有娘生沒娘教的,尋常百姓走親戚還知道帶二斤紅糖呢。”
周嬤嬤附和道:“可不是,方才在安順堂,一家子俱在,竟也不舍得拿幾匹布出來給姐妹們分分,真真小家子氣。”
苗氏端起茶盞,默默飲了口茶,眼尾藏笑:“她這樣一毛不拔,又能捱到幾時,等她過了門,那些東西還不都是陸家的。”
周嬤嬤皺眉,“夫人當真要讓她進門?老奴還是覺得,少爺應該娶個家世相當,嶽家又能幫襯上他的最好了。”
苗氏冷哼一聲,“誰說讓她進門,是做驚鴻正妻的?她也就配做個妾,只當是我們陸家賞她一口飯吃。”
周嬤嬤:“可她手上有婚書在,只怕……”
苗氏不以爲意地笑了笑:“我朝律法有規定,女子婚前若是犯了三大錯,夫家是可以單方面廢除婚約的。被廢了婚約的女子,想再嫁可就難了。”
這三大錯,分別是偷盜、失節、不孝。
周嬤嬤拍了拍大腿:“夫人聰慧,老奴怎麼就沒想到呢?等那一紙婚約作廢,裴女就任憑您搓扁揉圓了!”
……
暮雨齋。
“咳咳——”
香枳推開裏屋的房門,被一股撲面而來的黴味嗆得咳嗽了兩聲。
她一邊罵一邊點香祛味:“真是黑了心了,陸家當初買宅子花的還是裴家的錢,結果就給姑娘收拾這麼個荒廢的破院子住,也不怕天打雷劈。”
“姑娘,實在不行咱們回金陵算了,反正陸家也不想讓您過門,您就在金陵招他十個八個贅婿,裴家又不是養不起!”
裴姝寧道:“我一個孤女,無父無母的,你讓我找贅婿,是嫌我死的不夠快嗎?”
她滿眼皆是野心,“金陵雖好,卻不可貪戀,我的錦繡富貴大好前程,都在上京。”
香枳聽着,莫名想起在城外救起的那個人,他……會是姑娘的前程嗎?
裴姝寧瞧了瞧外面的天色,又對香枳道:“你去把庫房打開,挑一棵十年的人參就好,叫人送到安順堂去,順帶把庫房的鎖給換了,咱們不是帶了一把寶金鎖嗎?就用那個。”
苗氏雖然把暮雨齋的鑰匙都給了她,但也難保她那裏沒留備用的,以防萬一,還是用自己帶來的鎖比較保險。
香枳拿了人參回來,有些不解:“姑娘,咱們可帶了不少五十年以上的人參,還有兩株百年的,只送老太太十年生的,是不是不太像話?”
裴姝寧喝了口茶,語出輕蔑,“沒送她蘿卜須子都不錯了。要不是想拿老虔婆制衡苗氏,十年的我都不想給。”
深夜,承德殿,夜涼如水。
身穿玄色龍袍的少年憑欄而立,看着天幕下,殿宇森嚴。
馮寶疾步走了過來,遞上一冊文牘:“陛下,這是褚侍衛整理的關於裴家的全部冊檔,請陛下御覽。”
賀蘭顯真伸手接過來,一目十行看了看。
翻到最後一頁,他目光一頓:
【裴姝寧,元和九年生。七歲喪母,父守鰥。十三父卒,戶絕。】
賀蘭顯真盯着這行字看了許久,緩緩抬眸,眼底有一絲憐憫的情緒。
——她的父族居然一個親人也沒有了。
馮寶已經從褚熙那裏知道了全部,他察言觀色道:“陛下,可是想賞賜這位裴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