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邁巴赫像一頭沉默的野獸,沖破午後的寧靜,在別墅門口發出一聲刺耳的刹車音。
車門打開,陸湛裹挾着一身冷厲的風,大步流星地跨進客廳。
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周身散發的氣壓,讓跟在身後的助理連大氣都不敢喘。
先生這是怎麼了?
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
難道是公司出了什麼天大的紕漏?
助理戰戰兢兢地跟在後面,卻發現陸湛的目標根本不是書房,而是徑直朝着主臥的方向走去。
客廳裏空無一人,只有幾台黑色的攝像機安靜地立在角落,像一只只冷漠的眼睛。
空氣中,還殘留着午飯時那股清淡的食物味道,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蘇染的香氣。
陸湛的腳步在主臥門口停下。
門沒有關嚴,虛掩着一條縫。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胸腔裏那股翻騰的、陌生的燥意,猛地推開了門。
他已經設想了無數種可能。
或許是蘇染又在用什麼手段折磨陸小川。
或許是那個女人又在對着鏡頭搔首弄姿。
無論哪一種,他都準備好了雷霆之怒。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讓陸湛所有準備好的台詞,都卡在了喉嚨裏。
巨大的臥室裏,陽光正好。
厚重的窗簾被拉開了一半,金色的光線溫柔地灑落在寬大的床上。
床上,兩個人影睡得正酣。
蘇染側躺着,海藻般的長發鋪滿了半個枕頭,睡顏安靜而恬淡。
而陸小川,那個他印象中永遠緊繃、警惕的兒子,此刻正蜷縮在蘇染的懷裏。
他的小臉整個埋在蘇染的臂彎,一只小手還緊緊地抓着蘇染胸前的衣角,睡得毫無防備。
那是一種全然的、毫無保留的信賴姿態。
這幅畫面,比監控裏看到的,沖擊力要強上千百倍。
它真實、溫暖,帶着一種柔軟的力量,狠狠地撞進了陸湛的心髒。
他站在門口,像一個闖入了別人美夢的惡客,進退失據。
就在這時,床上的蘇染似乎被門口透進來的光線擾動,長長的睫毛顫了顫。
她動了。
她懷裏的陸小川也跟着動了一下,像只被驚擾的小貓,下意識地往她懷裏鑽得更深了。
蘇染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首先看到的,就是門口那個頂天立地、面色黑沉的身影。
“陸湛?”
她揉了揉眼睛,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和剛睡醒的沙啞。
“你不是去上班了嗎?怎麼回來了?”
她的語氣裏,沒有驚喜,沒有惶恐,只有一種純粹的、被打擾了清夢的不解和煩躁。
就好像,他只是一個不合時宜出現的,無關緊要的人。
陸湛的拳頭,在身側倏然握緊。
那股好不容易才壓下去的怒火,又一次因爲她這滿不在乎的態度而升騰起來。
他大步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蘇染,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他的聲音低沉,壓抑着某種復雜的情緒。
蘇染被他這沒頭沒腦的質問弄得一頭霧水。
“玩把戲?我玩什麼把戲了?”
她打了個哈欠,坐起身。
隨着她的動作,被她抱在懷裏的陸小川也醒了。
小孩睜開眼,茫然地看了一下四周,當他的視線觸及到床邊的陸湛時,身體明顯地僵硬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鬆開了抓着蘇染衣服的手,默默地往床的另一邊挪了挪,恢復了他平時那副冷漠早熟的模樣。
這個細微的動作,像一根針,扎在了陸湛的眼睛裏。
“你對他做了什麼?”陸湛的視線落在陸小川身上,語氣更加冰冷。
蘇染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然後像是明白了什麼,忽然就笑了。
她今天穿着一件寬大的白色T恤,剛睡醒的緣故,領口有些歪斜,露出一段精致漂亮的鎖骨。
她的笑容明豔又帶着一絲嘲弄。
“陸總,你這話問得真有意思。”
“我能對他做什麼?下毒了?還是綁架了?”
“你兒子,智商160的天才兒童,我要是真對他做了什麼,他會不告訴你?他會不告訴全國的觀衆?”
蘇染指了指角落裏的攝像機。
“還是說……”
她故意頓了一下,桃花眼微微上挑,看向陸湛。
“你覺得,他剛才抱着我睡,是我強迫他的?”
這句話,精準地戳中了陸湛的心事。
陸湛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蘇染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靠在床頭,那姿態慵懶得像一只貓。
“陸湛,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你兒子願意親近我,不是因爲我對他做了什麼,而是因爲我什麼都沒做。”
“我沒逼他假笑,沒逼他表演母子情深,沒拿他當工具去討好你。”
“我只是讓他做他自己,順便……也讓我自己,能好好睡個午覺。”
她的每一句話,都說得雲淡風輕,卻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這個家庭裏所有虛僞的表象。
陸湛發現自己竟然無言以對。
他所有的質問,在她的“擺爛”和“真實”面前,都顯得那麼的蒼白無力。
他最擅長的掌控和威壓,在這個女人面前,第一次,徹底失效了。
氣氛僵持着,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直播間的彈幕,已經徹底瘋了。
【修羅場!這是我配看的修羅場嗎!正主抓包現場!】
【蘇染這戰鬥力也太強了!句句誅心!陸總臉都黑成鍋底了!】
【“不是因爲我對他做了什麼,而是因爲我什麼都沒做”,年度最佳育兒金句!我悟了!】
【陸總那是什麼表情?有憤怒,有不甘,還有一絲……狼狽?我沒看錯吧?】
就在這時,陸小川默默地從床上滑了下去,穿好自己的小拖鞋。
他走到陸湛面前,仰起小臉。
“父親,你回來,是有什麼事嗎?”
他用一種近乎公式化的口吻問道,試圖打破這尷尬的局面。
陸湛低頭,看着自己兒子那張酷似自己的臉。
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原本沖回來的理由,在親眼看到這幅畫面後,已經變得荒唐可笑。
難道他要說,他是因爲在監控裏看到你們母子抱在一起,所以嫉妒了?所以就丟下幾億的生意跑回來了?
這話說出去,他陸湛的臉還要不要了?
最終,他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我回來拿份文件。”
一個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蹩腳借口。
蘇染在床上輕笑出聲,那笑聲裏充滿了不加掩飾的譏諷。
陸湛的臉,徹底黑了。
他轉身,裝作要去書房的樣子。
然而,剛走兩步,他又停了下來,頭也不回地冷聲命令道:
“晚上讓張嫂多準備一副碗筷。”
“我今晚,住在這裏。”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臥室。
蘇染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什麼?
他要住下來?
這個男人,又在發什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