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染這句輕飄飄的話,像一根羽毛,落在了即將爆發的火山口上。
沒有激起驚天的爆炸,卻讓那翻涌的岩漿,詭異地凝固了一瞬。
陸湛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鐵青變成了鍋底黑。
他精心醞釀的雷霆之怒,他準備好的所有質問,就這麼被一句“詐屍不科學”給堵了回去。
這種感覺,就像他用盡全力揮出一拳,結果卻打在了棉花上。
不,比打在棉花上更憋屈。
因爲這團棉花,不僅卸掉了他所有的力,還反過來彈了他一臉的棉花籽。
他看着蘇染那張純真又無辜的臉,太陽穴突突地跳着。
直播間的彈幕,在經歷了短暫的死寂後,徹底瘋了。
【臥槽!臥槽!我願稱蘇染爲懟人界的神!】
【詐屍不科學……哈哈哈哈哈哈我的眼淚都笑出來了!這是什麼腦回路啊!】
【陸總的表情,精彩絕倫!我仿佛聽到了他理智崩斷的聲音!】
【只有蘇染,敢這麼跟陸總說話,也只有蘇染,能把陸總氣成這樣!】
林雅臉上的笑容,也徹底僵住了。
她完全無法理解。
一個正常的女人,在面對丈夫如此質問的時候,難道不應該是驚慌失措,或者伏低做小地道歉嗎?
蘇染怎麼能……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她這是破罐子破摔,還是真的有恃無恐?
“蘇染!”
陸湛從牙縫裏擠出這兩個字,聲音裏的危險意味,幾乎要化爲實質。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一個救星出現了。
是導演。
他拿着個大喇叭,滿臉堆笑地從人群裏擠了出來,及時地打斷了這場即將失控的對峙。
“哎呀呀,陸總!您怎麼來了!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
導演笑得像一朵盛開的菊花,熱情得有些過分。
“您一定是擔心我們節目組照顧不周,特地來探班的吧?您放心,我們一定把蘇染老師和小川照顧得妥妥當當!”
他這番話,既給足了陸湛面子,又不動聲色地把這次沖突定性爲了“夫妻間的甜蜜探班”。
陸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導演頂着巨大的壓力,繼續他的表演。
“那個……天色也不早了,陸總您遠道而來,一路辛苦,肯定也累了。”
他搓着手,臉上露出一個“我爲你着想”的表情。
“我們村裏條件是簡陋了點,但是,我們早就爲您預留了最好的房間!”
說着,他沖着旁邊的工作人員使了個眼色。
工作人員心領神會,立刻上前,熱情地“引導”着陸湛和蘇染。
“陸總,蘇染老師,這邊請,這邊請!”
蘇染一臉莫名其妙。
什麼情況?
這就要把他們倆湊一塊兒去了?
她看向導演,用眼神表示抗議。
導演卻回了她一個“爲了節目效果,犧牲一下”的懇求眼神。
蘇染:“……”
行吧,看在錢的份上。
陸湛也沒有反對,他只是深深地看了蘇染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我們的賬,待會再算”。
然後,他便邁開長腿,跟着工作人員向前走去。
林雅看着他們並肩離開的背影,嫉妒得眼睛都紅了。
憑什麼!
憑什麼蘇染可以和阿湛單獨相處!
導演口中那“最好的房間”,其實是村長家收拾出來的一間廂房。
房間不大,牆壁還是泛黃的土牆,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淡淡的塵土味。
房間裏的陳設,更是簡單到了極致。
一張掉了漆的木桌,一把缺了角的板凳。
以及……
一張鋪着大紅花被子的,目測寬度絕對不超過一米二的,木板床。
當蘇染看清那張床的時候,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導演!”
她猛地回頭,看向跟在後面的導演組。
“你管這個,叫最好的房間?”
她指着那張窄得離譜的床,聲音都變調了。
“這床,我一個人睡都嫌擠,我們兩個人怎麼睡?”
導演一臉爲難地攤開手。
“蘇染老師,這已經是村裏能找到的,最大的一張床了。”
“實在是條件有限,您和陸總,就……將就一下?”
將就?
怎麼將就?
疊羅漢嗎?
蘇染的內心在咆哮。
陸湛倒是顯得很平靜。
他脫下風衣,隨意地搭在了那把唯一的板凳上,動作自然得仿佛這是他自己的臥室。
這個動作,充滿了宣示主權的意味。
蘇染看着他,警惕地開口。
“陸湛,我提醒你,我們的協議裏寫得很清楚,分房睡。”
陸湛抬起眼皮,淡淡地掃了她一眼。
“協議裏,可沒寫在沒有多餘房間的鄉下,該怎麼辦。”
他的語氣平淡,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
蘇-染被他噎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氣,指了指地上。
“那也行,你,睡地上。”
陸湛聞言,非但沒生氣,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可以。”
他點頭。
“只要你向全國觀衆解釋清楚,爲什麼陸氏集團的總裁,新婚燕爾,卻要被你趕到地上睡。”
蘇染:“……”
這個男人,太狗了!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門口探進來一個小小的腦袋。
是陸小川。
他抱着自己的小枕頭,看了看屋裏劍拔弩張的兩個人,又看了看那張窄小的床。
然後,他用一種無比冷靜的語氣,提出了一個建議。
“你們可以在床中間,畫一條線。”
說完,他把枕頭往地上一放,在牆角鋪開自己的小毯子,顯然是打算像往常一樣,在角落裏安營扎寨。
蘇染和陸湛同時看向他。
最後,兩人又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妥協。
夜,深了。
節目組的攝像機,在十點鍾準時關閉。
房間裏,瞬間陷入了一片黑暗。
黑暗中,只剩下窗外清冷的月光,和兩道清晰可聞的呼吸聲。
蘇-染用自己的絲巾,在床的中間,鄭重其事地擺出了一條“三八線”。
“不許過界。”
她壓低聲音,惡狠狠地警告道。
黑暗中,傳來陸湛一聲極輕的嗤笑。
幼稚。